風雨兼程(四)
17
我對江楓的占有欲幾乎到了變态的程度,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誰讓江楓總愛跟我鬧脾氣玩消失。
他是不是後悔了,後悔當初招惹我這個無家可歸的可憐蟲。
“放我出去。”我看着門口的江楓,扯着手腕上的鎖鏈。
江楓一言不發的看着我,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鎖我了,每次都要好長時間才能見他一面,我不喜歡。
他把鑰匙扔在地上,我爬過去夠,爬到他面前三米遠的位置,這已經是鎖鏈的極限。
江楓忍無可忍,抓住我的衣服後領,把我從地上提起來,丢在溫軟的大床上。
啪——!
我扇了江楓一巴掌,抓住他的衣領,連同他一起拽下來,扯開他的領口。
胸口的疤不好看,疤痕底下依舊脆弱。
江楓取了兩粒藥塞到我嘴裏,繼而與我擁吻,逼我咽下。
我問他:“這是什麽藥?”
他鼻音很重:“感冒藥。”
“你感冒了?”
“嗯。”
我輕輕推開他:“不要親我。”
“不行。”
春風一度,悱恻纏綿。
第二天他成功把感冒傳染給了我。
我問他:“你什麽時候放我出去?我也可以不出去,你得一直待在我身邊。”
他總愛玩消失,一走就是好幾天,我不開心了。
“等你不再想殺宋麒的時候。”
可如果我不殺宋麒,宋麒和于悅,甚至江泠秦守,就要合起夥來殺我的江楓。
江楓本來就是半條命懸在鬼門關的人,怎麽能鬥得過他們那群惡鬼。
江楓握着我的手,摩擦着無名指上的情侶戒指,問我:“想不想換一枚戒指,我的意思是,結婚。”
他很直接,我也很直接的拒絕了。
“暫時不想,等我殺了宋麒,你去找別人結婚吧,但在這之前,你得一直跟我在一起,這不過分。”
江楓重重地嘆了口氣,有心無力的放下我的手,翻了個身,不再理會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還是不理我,我便貼上他的後背:“江楓,有我這麽一個為你掃清障礙的工具人,你應該開心才對,借刀殺人不用負責任的,你也很想他死掉吧,這樣就不會有人來搶你媽媽的東西了。”
江楓冷哼了一聲,掀開被子下床穿衣。
我坐在床上不耐煩的瞧着他,耐心已經耗盡了:“你還想怎麽樣?!江楓,你知道我給不了你別的什麽,你也什麽都不缺,你到底在跟我較什麽勁?!”
“你能給,是你不想給,是你在跟我較勁,是你不想跟我結婚!”
“除了殺宋麒,給你掃清障礙,我還能給你什麽。”我不能跟他結婚,我給不了他未來,我也不能認祖歸宗,在名義上,江楓必須是江漓的兒子,這樣他才有繼承權,一旦出現變動不僅麻煩還會生事。
“你怎麽張口閉口就是殺人放火?秦雨,你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這是江楓鮮見的發脾氣,他的手幾乎要掐斷我的脖子,我依舊倔強的看着他,繼而漾開了微笑。
我握住他的手腕,手指在他的手臂上游走,一點一點滑到他胸口:“哥哥,你在怕什麽呢?”
啪——!
江楓反手給了我一巴掌,松開我的脖子:“不要叫我哥哥!!我不是,根本不是!”
可他必須是。
他捂着胸口,跌落在地面,臉色發青嘴唇發白,我慢吞吞的爬到床頭櫃,拿出他的藥倒出幾顆,遞給他。
他不接,也不吃。
“哥哥,如果你想這樣死掉,那我們就一起死掉吧。”反正這亂七八糟的人間,沒什麽值得留戀的。
江楓拿過我手裏的藥,丢進嘴裏,他躺在地毯上啜泣,我走到他身邊,躺在他身側,抱着他。
我再次問他:“你給我吃的是什麽藥?”
他說:“感冒藥。”
可我認識避孕藥。
18
26歲我博士畢業,成為一名心外科醫生,江楓的病情惡化,正準備手術。
他越來越憔悴,就像十七歲那年送我的玫瑰花,好心養護,還是枯萎。
我很想讓他活着,很想很想,想到快要發瘋。
偏偏這時候宋麒出來搗亂,我就知道,他會是隐患,可偏偏江楓心太軟。
江楓的一切都被奪走了,心源莫名其妙丢失,他差點死在手術臺上。
為了找到合适的心髒,我把身邊有可能的所有人,都考慮在內。
我抓來于悅抽血,找到秦守,去賭宋麒,甚至我自己,還有程璐,江泠,程遠,宋魚,萬一呢,萬一有一個可以呢。
我像個瘋子一樣,被抓進看守所一次又一次,又被程璐保釋出來,最後一次是江楓來保的我。
他什麽都沒說,帶我回了潼南村。
路過那座城,爛尾樓早就不是原本模樣。
回到巷子口,一切都不是原本的模樣。
破舊的老房子,長滿了雜草,窄窄的巷子路,鋪上了水泥。
江楓帶我去了很多地方,他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美的風景,他告訴我,有一個地方叫漠河,等他身體好些,就陪我一起去。
他讓我往前走,一直走,別回頭。
最後,我們又回到了潼南村的老宅子。
在這裏度過了好多個日日夜夜。
秦守的配型結果出來了,這是意外之喜,當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江楓時,他要跟我分手。
“秦雨,你不覺得,你像個瘋子嗎?”
我不理解他為什麽要這麽看我,我只想救他,秦守死了就死了,一個畜生活着做什麽。
“我不覺得,江楓,你答應過我,要活的久一點。”
江楓紅着眼眶,嗓音沙啞:“可這就是命。”
“我不信命,秦守可以救你,就是天意,他也該履行生父的職責了。”我內心雀躍,也幸好是秦守那個混蛋。
江楓還是鐵了心的要跟我分手,我掐着他的脖子,劃出一道道血痕,恨不得和他一起下地獄:“為什麽?連你也要欺負我了是嗎!”
江楓苦笑,看着我的眼神很是悲傷,又是這個眼神,像是神明在憐憫衆生。
以前我很喜歡,現在我很讨厭。
“別這麽看着我!你在可憐我嗎?你還是可憐可憐你自己吧!短命鬼,病秧子!你為什麽要生病!為什麽要出現在我面前!”
為什麽我唯一想要握住的東西,老天都不肯給我。
江楓要走,我不肯。
不知不覺,我早已淚流滿面:“江楓,你敢走,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他面如白紙,眼角帶淚卻也冷漠:“那就別放過,永遠都別放過,恨我一輩子,一直恨下去。”
後來,程璐把他帶走了,他把我一個人扔在了潼南村。
他把我一個人,扔下了。
他藏哪裏去了,我找不到他,關于他的痕跡,正一點一點消失,我不允許他就這樣離開我。
我找到程璐,質問她把江楓藏哪裏去了。
程璐只是搖頭:“我哥說了,不能告訴你。”
“他還活着嗎?”
程璐顫抖地點頭:“還活着。”
我收起手術刀,往醫院的方向去。
入秋了,枯葉落下來,一片一片堆積成厚厚的一層,城市化的街道總算有了點綴。
我打開音樂,聽着江楓離開我之前單曲循環的那首歌,思念着他。
“落葉的位置,譜出一首詩,時間在消逝,我們的故事開始,這是第一次,讓我見識愛情可以慷慨又自私……”
27歲生日,我回了潼南村。
老房子裏,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我看見,江楓就站在我面前,那是一個很羸弱的身影,但還是那樣美好。
就像十八歲那年站在桐樹下的他,溫潤如風。
我就知道,他不會舍得離開我。
起風了,卷起地上枯黃的落葉。
我抱着他,就想一直抱着他。
江楓吻了吻我的耳朵,他的嘴唇有點幹,嗓子有點啞:“秦雨,哪都不要去,留在我身邊,這也許是我能陪你過的最後一個生日了。”
我不要他就這樣死掉。
生日過後,我辭掉工作,回到潼南村,整理了一間簡陋的病房,将器材一點一點添置。
秋去冬來,雪花落在院子裏,我堆了兩個大大的雪人,一個是我一個是他。
他站在屋檐下,穿着厚厚的棉衣,我拉着他走進雪地裏,在空曠的院子裏,踩出一個個腳印。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他問我:“你把秦守藏哪裏去了?”
我踮起腳,吻了吻他溫熱的唇:“你要聽我的話。”
冬去春來,玫瑰盛開。
滿院的玫瑰都是我送他的禮物。
我陪他度過了28歲的生日。
“江楓,我們結婚吧。”
他不是一直都想跟我結婚嗎?
28歲,我們是該有個家,江楓只是笑看着我,還是那麽溫溫柔柔的,他擡起紮着留置針的手,伸出食指,點了點我的眉心,什麽都沒說。
我拿出戒指,戴在他手上:“今年冬天,我們去漠河。”
如果有奇跡發生的話。
如果我能創造奇跡。
盛夏。蟬鳴聒噪。
他,不那麽聒噪了,不如初見那般,無話不談。
我去了一趟黑市,用那只勞力士,給他換取最後生機,也為他鏟除最大的隐患。
又是秋,梧桐樹,枯葉片片。
江楓躺在病床上,像個易碎的娃娃,給他做過麻醉,他漸漸睡下。
走進地窖,看見關在籠子裏的秦守,旁邊的飯盆已經空了,我把他關了起來,我得保證江楓的心髒不出問題。
我将藥物打進秦守的身體,把他從籠子裏拖出來,用膠帶粘住他的嘴巴,在他驚恐的注視下,把他挪到手術臺上,摘掉他的心髒。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
砰咚砰咚砰咚。是我的心跳。
砰咚砰咚砰咚。是他回來了。
機器上畫出心電圖。
縫好江楓的胸口,我如釋重負,還在流血的秦守很礙眼,我把他拖出去,裝進隔水袋裏,确定江楓狀态良好後,處理了秦守的屍體。
我不會躲一輩子。
『他』會被挖出來。
19
“犯人秦雨,判有期徒刑十四年。”
法官的錘子落下,我望着不遠處的程璐,我想問問她,江楓怎麽樣了。
第一年,江楓沒來看我,程璐說,他過的很好,他還在等我。
第二年,他還是沒有來,程璐給我看了他的照片,他笑如春風,狀态很好。
第三年,他沒來。
我夢見他了。
以前我從沒在夢裏見過他,這一年,他來我夢裏好多次。
他仿佛就在我身邊。
我感到幾絲不安,從程璐的猶疑和強顏歡笑中,找到了答案。
果然,奇跡還是沒有發生嗎?
那麽江楓是從什麽時候離開我的。
兩年前,一年前,還是幾天前。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哪一天走的,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有找過我。
這該死的牢籠,這該死的人世間。
第四年,他來接我了。
我知道,他等我很久很久了。
我在十四歲遇見他,偷來了漫長又美好的十四年。
如果時光能倒流,我不要再遇見潼南村的小少爺,就讓十四歲的秦雨在荒無人煙的夜裏,爛掉死掉好了。
如果有來生,江楓要健健康康。
如果,有如果。
江楓,你要活的久一點。
還有。
江楓,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