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與惡
這個消息在學校散播的很快,起初何歡并不确定是誰,直到班上的同學向何歡打聽消息,她才确定是童偉泰以及曉曉為什麽會突然失聯。
何歡立刻跑去了宿舍,沿路依舊瘋狂打電話。去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地方,企圖能看到她的身影,直到最後聽說她已經回家了,這才停止了尋找失魂落魄的又回到了宿舍。
出了這麽大的事,曉曉怎麽會還在學校呢?何歡心裏氣的大罵自己愚蠢,随後就只剩下祈禱,不論怎樣她能平安無事就好。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又過了很久,但也許沒有多久,何歡的焦急讓她錯亂了時間。
“曉曉,你千萬不要出什麽事啊。”她在心裏默念了無數次,電話一直到晚上都還是關機狀态。
晚上十一點,焦灼等待了一天的何歡終于放下心了。童曉曉傳來一段文字,算是對她有個交代,也不失為一種安慰。
“我爸死了。可能要晚幾天去學校,不用擔心我沒事,等我回來。”之後何歡發去的消息,又一次沒了任何消息,但懸在她心裏的一塊大石總算是能落地了。至少,曉曉是平安的。
後面幾天返校的學生越來越多,這件事情的發展在整個學校散播着各樣的消息。關于童偉泰的死衆說紛纭,什麽版本的都有,何歡也辨別不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死在了北街附近的垃圾堆裏。過年的時候學校沒有學生,商戶們也早早回家過年了。垃圾堆年前清理過,只有少量堆積,寒假沒有學生和商戶,期間自然是不會有人值班清理的。
學生返校前一天,垃圾場管理員上班,照例巡視這才發現了北街垃圾堆裏,已經面目全非的童偉泰。可能是這個寒冬的冷冽,讓屍體沒有快速腐爛,只是假日裏沒有了人流,附近的流浪貓、狗、黃鼠狼便沒了食物。他的□□就成了這附近唯一的食物來源,被發現時幾乎被分食殆盡。
管理員看到後第一時間報了警,最後警方是從他褲子後面的口袋裏發現醫院的單據,根據單據多方調查,當天聯系當地派出所找來家屬确認了他的身份。之後又聽說垃圾場管理員辭職了,一個人直面被掏空的腹腔和血肉模糊的顱骨。哪怕只看了一眼,只要身處現場,就不斷傳來他的嘔吐聲。最後虛脫昏厥,醒來就要辭職。
除此之外,再就沒有更多有用的消息了,而那些天馬行空的編排,何歡不感興趣也并不想去争論。在耐心等待童曉曉回校的日子裏,何歡每天都給她發去消息,哪怕知道她不一定能回複。只當是給自己一個安慰了。
開學後這件事情已經發酵了快一周,終于讨論聲冷卻下來了。何歡這才突然意識到,好像一直沒有看到江顏的身影。只是某天,在班上和同學閑聊時,偶然聽到與江顏相熟的同學讨論說轉了專業,何歡沒有多問只當是與自己無關了。只在內心輕輕嘆息,原來上次就是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而這段時間,趙陽又出現了。
趙陽還是用一貫的幽默游走在同學之間,卻也和每個人都保持着應有的距離。何歡想到這裏,心裏開始犯嘀咕,這個`交際花`應該去學營銷做銷售啊,為什麽要學醫呢?真是屈才了。
何歡和童曉曉兩人要好,班上同學都知道。所以她的擔憂也被趙陽看在眼裏,故意有一搭沒一搭的找何歡聊天放松情緒,三兩天的功夫兩人就逐漸熟絡了。趙陽每天都會過來,問要不要一起吃晚飯,而何歡為了避嫌或者是避免兩人的尴尬每次都會叫上同寝室的林玲和劉揚一起,趙陽也會笑着接受并不拆穿。
同時何歡也在這短短一周更深刻感受到了林玲對她那一點點或多或少的敵意,她明白這份敵意大概率是來自林玲對趙陽的喜歡。可本來喜不喜歡的,半點都由不得人。
在童曉曉終于發消息告訴何歡返校的這天,最後一堂課的結束後,何歡早早清好課本準備離開教室,他就又出現了。
“姐姐們,晚上想吃什麽?”趙陽的身影準時出現在何歡面前,居然這麽快跑過來,何歡有些許驚訝。
“今天曉曉要回學校,我一會兒要去接她。所以就不去了,你們吃吧。我問過林玲和劉揚了,她們都說有時間,改天我跟曉曉再一起來哈。我得先走啦。”何歡有心撮合他們,話語間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她是真心希望他們兩人最終能情投意合,好讓自己後面的大學生活平靜度過。
“…那,好吧。那你好好安慰安慰她,有需要随時打我電話。”趙陽有些詫異,随後像是考慮到童曉曉目前的狀況,就沒有再多說什麽。
“嗯好,我趕時間先走啦,拜拜。”說完立刻沖出教室邊走邊掏出手機,撥出了童曉曉的電話,那邊也很快就接通了。
“喂,曉曉,你到哪兒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我到了。你知道學校哪裏有能讓我們坐下來聊天,又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嗎?”
“那去護城河的河邊吧,空曠人少。”對于何歡來說,那裏實在是有些輕車熟路了。
“好的,待會兒見。拜拜”
“嗯好,拜拜。”顯然曉曉有話跟她說,而且事态嚴重。這讓連日擔心的何歡心裏越發忐忑不定,在聯想到很多曉曉的異常後,她腦子裏産生了無數種可能,但最終還是定格在最壞的那一個想法上。如果真的是,她也願意為了保護童曉曉,而守住這個秘密一輩子。
河邊的風還是這樣冷冽,何歡匆忙趕到河邊時,遠遠就看到了童曉曉。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因為只是看到她,就感覺無比安心。
當她走到了童曉曉面前,才發現原本就纖瘦的她一個多月沒見,看着更是憔悴明顯是又消瘦了一圈。
“曉曉…”何歡擔憂的一聲輕喚,童曉曉望着河邊的背影轉過身來。她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樣子看起來更像是有些呆滞。
“曉曉…你還好嗎?”何歡伸手拉住她的雙手,冰冷僵硬的指節微微握了握何歡的手。何歡見她反應很淡,便拉過雙手,抱住了童曉曉。
“曉曉,沒事了。你回來了,別怕是我。我在呢。”何歡的手在童曉曉背上緩慢輕拍,輕輕安撫着她的情緒,瘦弱的背脊讓她一陣鼻酸。
童曉曉微微顫抖的身體逐漸平複後,又做了幾個來回的深呼吸,像是在思考又或者猶豫,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歡歡…是我害死了童偉泰,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童曉曉把頭埋在何歡頸脖間,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後,緊跟着不知所措的啜泣。
何歡聽完猛的松開抱着童曉曉的手,緊張的四處張望确認沒有人後,又将她緊緊擁抱了一次。
“沒事沒事的,別怕曉曉。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嗎?”她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事情真的發生了,這份驚慌又怎麽能藏得住。
何歡看了看遠處,轉而牽着童曉曉往河邊更空曠的地方走去。又一次确認了四下無人後,才讓童曉曉繼續說下去。在這一切開始之前,誰又會知道未來會發生的所有事情,我們又該怎樣去面對。
年前除夕夜前幾天,考慮到家裏的不确定因素太多,童曉曉在找尋更高薪資的工作。後來找到就換了打工的地方,工資多500塊,但是有着裝要求,要上半身穿紅色工服,下半身要穿黑色褲子和鞋子。
她準備下班後偷溜回學校宿舍拿,順便把其它缺的東西都拿上。可卻在快到學校的路上突然遇到了童偉泰。之前工作的時候他确實一直打電話過來,在工作中的童曉曉就沒有接到電話,就也完全不知道他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都快要過年了,童曉曉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會出現。那天的他好像喝了很多酒,在路邊搖搖晃晃,然後确定了是她後,擡手就打了她一巴掌。北街夜晚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童偉泰抓着她的手,讓她跟他回去。她不肯,他就又打了一巴掌。
他的嘴裏,盡是酒後翻越的人性底線。謾罵着女兒下賤…要跟他回去趕緊嫁人…拿着弟弟的病歷大罵她狠心,弟弟都住院快死了而她只顧自己快活。童曉曉的每一次反駁,哪怕是說出他只是骨折了,而且現在只用慢慢恢複就能好起來的事實,都會引來他更加暴躁的怒火。
他的話語裏,自己的巴掌與拳頭不過是在教訓一個賠錢貨,不過是讀了幾年書,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居然還敢跟他頂嘴。終于盛怒之下,童曉曉已經一身是傷。他再一次要動手時,童曉曉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了事實的真相。
“他又不是你兒子!你沒看過輸血單子嗎!他不是你兒子!”童偉泰先是愣住了,之後瘋了一樣撲了上去。拽着童曉曉的胳膊,嘴裏怒吼着,你瞎說什麽!他怎麽不是我兒子!她推了很多次都推不開他,甚至還一度扭打在一起,但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之後童曉曉一連挨了幾巴掌,只感覺腦袋被打的有點懵,痛感與意識在逐漸變得模糊。只聽到他還在罵下賤…跟你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賤…還有很多很多,那些她根本說不出口的話。
最後脫力的童曉曉在扭打中摔倒在地上,突然有了一絲清醒。童偉泰順勢壓在了她身上,可能是被真相劃破了最後的理智,瘋魔了一樣掐着她的脖頸。
“你這麽賤,不肯回去結婚是不是外面有了男人!他媽的!跟你媽一樣賤的賤貨!便宜外面的男人還不如便宜老子!”說話的同時撲向了她,胡亂撕扯着她的衣服。噩夢在這一刻,差點又一次撕碎了童曉曉。
“呵呵…哈哈哈哈哈…你說他是不是瘋了…他是不是瘋了?我是他女兒,他看着我長大的,他怎麽可以…”童曉曉的臉此時漲的通紅,額颞部的青筋突起,看起來像是即将要爆發出怒吼,卻又陷入了無聲的絕望。
何歡眼看着無法再繼續述說的曉曉,無法想象那天晚上曉曉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恐懼。童曉曉停住腳步蹲在沙地上,雙手捂住整個臉頰,微弱的嗚咽聲從指縫流出,何歡知道她在盡量控制不讓自己崩潰。
“曉曉,沒事了沒事了,別怕…”這一刻她真的希望,自己抱住的是曉曉瘦小無助的靈魂,只為能讓她有一絲絲的安慰。
“嗯…我沒事。”過了好一會兒,曉曉接過紙巾擦了眼淚,擤了一下鼻涕。略微紅腫的雙眼和鼻翼,讓她原本蒼白的臉上看起來反而略微有了一絲血色。何歡眼看着她的無助,卻又無能為力,只能一點又一點的抱緊了她。
童曉曉深吸了一口氣,長籲了出來。像是穩定下來後,看了看何歡,露出淺淺一現的苦笑。
“曉曉…”何歡震驚的看着她,早就無法抑制的眼淚,此刻更是奪眶而出。她很想說些什麽,但是看着曉曉那滿眼的絕望,卻也只是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消瘦的臉。
在童曉曉的這場惡夢裏,她看到的童偉泰是真的瘋了。
童偉泰瘋狂撕扯着她的衣服,她推不開只好胡亂拍打,然後在他撲過來那張醜惡的臉快就要觸碰到她,而她又逃不掉的同時。混亂中,童曉曉的手在地上胡亂的摸索着,直到她摸到了一塊石頭……
一下兩下…童曉曉也不記得自己具體朝他砸了多少下,從一開始躺在地上的揮打,到她坐在雪地上緊握着石塊砸向地上的他。她感覺沒了突然撲過來的惡臭,沒有身體的束縛,沒有謾罵怒吼,所以當她停下來時才發現他已經死了,倒在她身體一側的地上一動不動。
哪怕是黑夜裏也能隐約看到,視線所及的地方都有血跡,她一擡手手上順流而下的血。那塊她抓在手裏的石頭也在最後一次揮出去時沒了蹤跡,雪地上他的血跡像是魔爪一般從童偉泰的方向一點點滲出。那個味道讓她惡心的想要嘔吐,連忙手腳并用後退幾步,胡亂抓起地上的雪擦拭着手上的血跡。指節破了皮的地方在雪水的刺激下,讓她清醒了過來,這一身的傷痕,頭發淩亂,衣衫褴褛。
童曉曉看着自己由外至內破爛不堪的樣子,恨這世間的所有,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經歷這一切。更恨為什麽死的不是自己。這樣活着的痛苦,遠不是她所能承受的。現在這樣帶着罪惡活着。從這天起,于她是人是鬼?
回憶到這裏,童曉曉雙手緊緊的抱着頭,像是要把自己藏起來。
“別怕別怕,曉曉。沒事了,過去了…”同樣淚流滿面的何歡,除了這幾句翻來覆去的安慰,什麽都做不了。
過去了?兩個人都清楚,這輩子都過不去了。曉曉這段痛苦的記憶,讓兩個人的心都被撕扯的血肉淋漓。
過了好一會兒,童曉曉在極其崩潰的邊緣,又一次擦幹眼淚,她不斷做着深呼吸,慢慢讓自己恢複了理智。
“那天晚上,王雪出現了。”童曉曉面無表情的看向遠處,太陽開始落山了,剩下能目光直視的晚霞,美不勝收。
童曉曉癱坐在雪地裏,呆呆地看着旁邊的童偉泰,看着他趴在雪地裏血液順着臉頰流出來,蔓延到雪地裏,腥臭的血液刺激着她的神經。
這讓她很慌亂越發不知道該怎麽辦,就在腦子裏一片空白的時候,王雪突然暗處走了過來。童曉曉不知道她什麽時候站在那裏,又看到了多少,但是能确定的是自己失手砸死他的過程,肯定是被看到了。
王雪一把拉起了坐在地上的童曉曉,月光她看不清她的樣子。只聽見了她沒有情緒的像是在敘述某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快起來地上涼,這種人渣,死了就死了。”看着沒有反應的童曉曉,王雪雙手扶着童曉曉的肩膀,并且緊盯着她的眼睛一臉認真告訴她:“你現在先別哭,後面會發生很多事情需要你去面對。還是你想直接斷送你的下半輩子哭到被人發現?”也正因為這番話,童曉曉冷靜了下來。
“很好,現在聽我說,關于今晚不管誰問起你,都說沒有見過我。你今晚回學校是來拿東西還是什麽随便給個真實的理由,和你爸有過争吵撕扯,你臉上的傷你的血液很有可能在他身上,如果運氣不好驗出來了你也躲不過。你爸的死和你無關,你只是跟他吵架被打傷了所以就害怕的跑了。事實經過照實說,但是後面你就不知道了。聽清楚了嗎?”王雪又再三向她确認聽明白了後,直到童曉曉點了點頭,王雪才讓她趕緊先走了。只是臨走的時候,又叫住了她。
“這件事情最好誰也不說爛在肚子裏。但是…如果你告訴了歡歡,那幫我轉告她…算了,沒什麽可說的。你和我,我們兩個原本應該沒什麽交集的人,永遠都不聯系,才是對你和我最好的保護。何歡她膽子小愛哭鼻子…你照顧好她。”王雪說完後沒有讓曉曉繼續說下去,就轉身走到童偉泰身邊蹲下。而童曉曉看着地上的血跡因為害怕面對,就立刻轉身背對着他們快步離開,之後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只是在後面的每一天,她都清晰的感受到了時間的漫長以及噩夢連連,直到童偉泰的屍體被人發現,警察在她上班的時候找到了她。
這段回憶裏,關于王雪的事實擺在眼前,兩人皆是一臉茫然的看着對方。童曉曉哪怕是親身經歷也覺得匪夷所思,王雪那晚冷靜的樣子,現在回想起來她只覺得冷靜異常。況且兩個并沒有什麽往來的人,王雪為她這麽做,究竟是什麽原因?
“小雪…她應該是經歷了很多事情。那後來呢?你為什麽沒了任何消息?”何歡心裏清楚,王雪的生活早已不是她所能觸及的了。
童曉曉回憶着那些天的錯綜複雜的經過,警察出現後的每一天,都會有人過來詢問,各種各樣的細節。她身邊的同事都被問詢過,老板怕影響生意多給了一個月工資讓她回家奔喪了。
回到家裏,她自然要面對的又是另一場人間地獄。晚年喪子的奶奶,用盡所有力氣拽着她撕打。奶奶堅定的認為如果不是因為她不肯回家,自己的兒子也不會死于非命。
坐在一旁翹着一條腿的弟弟,也向她投來憎恨的目光。嘴裏的謾罵,讓她恍惚間看到了童偉泰的影子,她覺得好笑,明明不是親兒子。
而母親林藍英,也只是默默哭泣。不知是為她的丈夫,還是為自己的未來。
這種時刻緊張的狀态持續了将近一周,這一周童曉曉每天只吃一頓,或者一頓都沒有吃,也不敢睡覺。奶奶的憎恨讓她懼怕,她害怕這個老人會為了給兒子報仇而一時想不開真的對她下手。畢竟她是真的兇手,這個事實也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她。
直到警方做完了屍檢,通知家屬辦理喪葬事宜。一家人注意力的重點才慢慢轉向死了的童偉泰。下葬那天的嘈雜,童曉曉覺得更像是童偉泰的最後一縷魂魄,恐怖,陰森,扭曲,咒怨。直到這一切全部被掩埋。
老人沒了生氣,癱坐在椅子上。四個人都疲憊不堪,一言不發,家裏死寂的像是一起被埋進了童偉泰的墳裏。
晚上童曉曉收拾東西,準備第二天一早返校。奶奶沖了過來抓住她的包怎麽也不肯松開,說是要完成兒子的遺願。
“你還想去哪裏!你爸都是因為你才死的,你哪都別想去,還想讀書啊你!做你的夢!”童曉曉看着這個惡狠狠的老太太,她看起來好像是個惡鬼,可明明一推就倒。
“他是因為想把我賣了換錢才去找我,又因為喝了太多酒所以才不明不白死的。這也能怪到我頭上?”老人眼見童曉曉不理她,更是忍不住要瘋鬧。只是還沒哭出聲,就被她止住了瘋魔。
“我們都清楚,我不是你親孫女。你也沒對我好過。他倒是有過…所以我不會做的太絕情。這些錢是我的全部了,童順澤的學費夠了,以後有多的我會寄回來,沒有你也別做夢了。”說着的同時童曉曉從包裏拿出一個裝有紙鈔的信封,這是她提前為了脫身而準備好的錢。把錢硬塞進老人手裏後,她就拎着包準備出門了。
原本的計劃是第二天一大早出發畢竟走夜路并不安全,可現在看來也是完全沒必要了,這個家未必就比夜路安全。
走到門口,這段時間一直都在一旁默默流淚的林藍英卻急忙跟了上來。
“我以為你打算這輩子就這麽裝聾作啞了。”童曉曉看着她,心裏依舊抱有親情的最後一絲期待。
“曉曉,你…這一走還回來嗎?”連日來的憔悴,早就哭的紅腫了的雙眼,這一刻林藍英的不舍讓童曉曉內心産生了一絲內疚。
“你弟弟還小…家裏還…”母親脫口僅僅幾個字,讓童曉曉那最後一絲愧疚,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剛剛說的很清楚了,如果我有多的我會給,沒有多的你們就誰也別多想!他小?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掙學費的?當時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不是還小?”她質問着林藍英,但也知道這番話于她們而言根本無足輕重。不被在乎的人,你說話的聲音永遠不會被聽到。
“可他現在腿還沒好,奶奶年紀大了現在也需要人照顧,我又不能出去工作…曉曉,你就當幫幫媽媽吧。媽媽求你了!家裏現在真的是困難,真的不容易啊。”林藍英說着眼淚就流了下來,一臉的懇切,讓童曉曉內心又開始了動搖,可馬上又轉為了疑惑。
“困難?怎麽會困難?上次從我這兒已經拿了錢了,這才多久?童偉泰又不是沒有工作,你們之前怎麽可能就沒有一點積蓄?他的腿最多再有3個月就能好。家裏的開銷也不大,我這段時間也沒吃上幾口飯,還是連你也想賣了我?你們三個人到底有什麽需要那麽多錢?”童曉曉很不理解林藍英口中的困難,到底是什麽。但只一瞬間,她想到了原因。現在的她剛上大學生,身份說出去好聽,年輕能賣個好價錢。難怪童偉泰一定要她回去,過幾年可能就無法掌控了。這整場悲劇,是因為他們都操之過急了。
“你們是在為他的未來籌錢。”童曉曉猛地轉身快步走向童順澤,在他面前帶着鄙夷與嘲諷。可童順澤卻并沒有感到任何慚愧。
“如果你的未來需要你的父母你的全家用盡手段來籌備,那麽你最後也只會變成跟童偉泰一樣的垃圾!”童曉曉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不論身後的母親怎麽挽留,弟弟怎麽咒罵,當然還有緊緊攥着信封氣的直發抖的奶奶。
這一夜她走的漫長,起初手機不斷傳來林藍英的電話,她都挂斷後,又傳來了信息。
“你怎麽這麽狠心。”有些人就是能做盡了這世上傷人的事情後,卻還能反過頭來說被傷害的人狠心。也就是因為林藍英這句話,童曉曉決定讓自己不斷受傷的心,變成尖銳的武器。她發過去了最後一條短信,之後她的世界和這個無人的夜一樣,靜的只剩她的心跳。
“童偉泰死前知道了童順澤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如果你再繼續,我不介意讓剩下兩個人也知道。”童曉曉知道自己徹底與那個家決裂了。
說完整個事情的始末後,童曉曉虛脫一般癱坐在地上。這裏是離河邊較遠地上,坐着的石頭硌着生疼,但她好像習慣了。□□與內心,都在疼,她早已麻木分不清是哪個更疼。
“你說童偉泰是不是早就知道,童順澤不是他親生兒子?那張單子在他身上…真是可笑,哪怕知道不是親生的,只要沒被戳破就可以接受…哈…哈哈…嗚…”童曉曉自言自語的說着,她将頭靠在何歡肩上,冷笑的嗚咽聲卻又帶着平靜。這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她第一次感受到的安心。
何歡默默輕拍着她的手臂,眼裏的淚順流而下。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着,看着遠處的最後一道殘陽落盡。
護城河平靜的河面,不時能隐約看到青魚游過,春天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