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持着相同的樂觀就能順利解決。
半點都不想笑的,但他笑了,笑她的天真。
連他自己都無法解決的事情,她憑什麽說得輕松?或許她只是個浪漫小說看太多的蠢女生。“你憑什麽認定,我有意願和你建立良好的互動關系?”
“因為……Choose me, I deserve you to do it。”
特特沒被他冷冰冰的拒絕吓到,笑着轉身、笑着蹦蹦跳跳地離開他的視線,像只兔子那樣。
他看着她的背影,搖搖頭,嘴裏吐出兩個字,“天真。”
他沒發覺,自己的嘴角下意識地往上揚。
她必須想着蔣默安才能止痛,否則那個痛會痛穿她的心髒、肝髒,會讓她的內部器官失去運轉欲望。
用力抹掉眼淚,屋裏沒開燈已經夠暗了,但她還是抓過棉被,把自己從頭到腳包裹起來。
天氣很熱,這一包,包得她滿頭大汗。但她不管,她在暗暗的、小小的空間裏想蔣默安、想過往,這樣會讓自己疼痛減輕、腦內啡增生。
之所以鼓起勇氣追求蔣默安,是因為和阿疆的賭約。
他們都是自卑的人,她自卑,是因為家裏窮、家裏沒大人,小小的肩膀必須承擔父親的責任,她的童年沒有鋼琴芭蕾,只有妹妹的奶瓶尿片。
他自卑,是因為他有個當黑道大哥的老爸。
阿疆家的老爸不是普通大咖,是“異常大咖”,不管他怎麽努力遮掩自己的家世,不管他轉過幾次學,全校師生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他的特殊身份。
因為學校門口等他下課的,不是保姆或安親班老師,而是分列兩排的黑衣人以及黑頭轎車。連輔導老師看見,都會直覺退開十步遠趨吉避兇了,更何況是老師同學?
為了這種事,阿疆跟老爸抗議過幾百次,他老爸卻說:“當我的兒子,這點壓力都受不了,将來怎麽帶領弟兄?”
他半點不想帶領什麽鬼弟兄,只是他家老爸死後,成了他無法卸下的責任。
小時候他轉過五次學,直到認識特特才停止這種事,因為他說:“遇到一個和我一樣自卑的人,感覺很不錯。”
兩人真正熟悉之後,“如何卸下自卑”是他們之間讨論的重點話題。
阿疆說:“女人增強信心的方式很多,最快最直接的,是找到一個喜歡的男人,追求他、并且讓他愛上你。”
而他看着她的眼神裏,寫着:你?不可能!
然後,她找到蔣默安。
鎖定他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在學校很出風頭,因為許多女生都喜歡他,卻沒有任何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留超過三分鐘。
他是個困難百分百的挑戰,一開始,她沒想到自己會贏;一開始,她只當它是一場賭注;一開始,她沒想過一個游戲會讓自己失心;一開始……
密密麻麻的刺痛再度傳進她心底,痛得她皺眉。
丢在床上的手機,一閃一閃的,無數條信息傳入——
脫疆野馬:我找你一整天了,都沒回,怎樣?事業做這麽大?
脫疆野馬:伯母說你在家,快接電話。
隔了好幾分鐘後,信息再次傳來。
脫疆野馬:我和寧寧談過了,對不起,我後悔和你打那個賭。
“夠了,你要講幾次啊?好,你很偉大、很了不起,沒有姊姊,我早就死過一百、一千次,行不行?那又怎樣?看清楚!我已經長大,已經不是那個必須乖乖跟在姊姊屁股後面,學姊姊說話的笨小孩。”
“所以呢?你現在聰明了,就可以不聽姊姊的話?”
“為什麽要聽?為什麽我的人生要讓你安排?為什麽我不可以自由自在選擇自己的未來?就因為你把我帶大,就有權力指揮我過什麽樣的生活?哈、哈、哈!搞清楚、楊小姐,這是二十一世紀,不是白垩紀。”
“你的意思是我在害你?”
“對,你在謀殺我的意志力,你在謀殺我的未來人生。”
“我辛辛苦苦賺錢給你交補習費,竟是在謀殺你的人生?”
手指着妹妹的鼻子,特特快被氣瘋了,可不可以來個什麽人,告訴她,那個乖巧聽話的妹妹跑到哪裏去?
為什麽一點點飛揚亂竄的荷爾蒙,就可以把她的妹妹從小可愛變成大可恨。
酒精把寧寧的膽子泡肥了,“啪”的一聲,她打掉特特指着她的手。
“對,就是就是!從現在起,你不要再指揮我,我要用自己的方式過生活。”
特特無語,冷眼看着妹妹,緩緩搖頭。
側過臉,這次她不問寧寧,直接問阿丹。“她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
特特又不傻,每年都要上演一次的事,她不會猜不出來。
阿丹不知道怎麽回答,用力扯了扯寧寧手臂一把,低聲說:“不要鬧了,明天醒來,你一定會後悔。”
“我要後悔什麽?後悔只有她有爸爸、我沒有?後悔她的生日有人在乎、我沒有?還是後悔一出生,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姊姊,沒直接把自己掐死。”
“有我這樣的姊姊,倒成了你的恥辱?”
“不是恥辱、是自卑,你這麽厲害,又會念書、又勤快、又負責、又上進,資優生ㄋㄟ,優秀ㄋㄟ,傑出ㄋㄟ,了不起ㄋㄟ。”她抓起阿丹走到櫃子前面,用力拉開櫃子門,指着裏面說:“看見沒,裏面滿滿的、滿滿的,通通是我姊的獎狀獎?,厲不厲害?我就搞不清楚,我媽都生了這麽冠軍的女兒,幹麽不滿足,還要再生出我這個笨蛋?啊是要玩實驗組和對照組哦?”
“楊寧,你沒有爸爸,不是我的錯,不是我占走你的爸爸,你不必把所有的恨全記到我頭上。”
李蔓君沒猜錯,寧寧确實在和全世界賭氣。
她不平、她妒恨,為什麽同樣是女兒,姊姊每年生日有禮物,她卻什麽都沒有?爸爸只喜歡姊姊、不喜歡她嗎?
爸爸愛上別的女人,又不是她的錯,為什麽她要和媽媽一起被抛棄?
好歹姊姊被爸爸寵過,為什麽她連一面都不能見爸爸?為什麽“爸爸”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平價品,對她而言,卻是奢侈品?
“是你的錯,是你不好、你不乖、不聽話,爸爸才會抛棄我們!”寧寧賭氣的說。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你認為爸的離開,是我的過錯,所以你用放棄自己來懲罰我?”這是什麽跟什麽?這種邏輯也只有寧寧那顆不念書的蠢腦袋才兜得起來。特特滿臉滿眼的無奈。
“我能夠懲罰你嗎?我懲罰到你了嗎?哈、哈、哈,我怎麽這麽厲害啊!”寧寧誇張地擡高雙臂、轉三圈,但重心不穩,歪歪斜斜地靠在阿丹身上。
“是啊真厲害,十九歲不念書跑去喝酒,真優秀!”特特語帶嘲諷。
“你二十歲都可以堕胎了,我十九歲喝酒算什麽?”寧寧挑釁地擡下巴、挺胸膛,口氣裏的諷刺是特特的兩百倍。
話說出的瞬間,空氣凍結似地,兩姊妹瞪眼,互相看着彼此。
特特不是生氣,而是寒心,寒冷的刺痛感從毛細孔狠狠地往骨頭裏鑽,她們還是姊妹嗎?她竟可以這樣揭自己的瘡疤,毫不手軟?定睛望向寧寧,眼底凝滿哀恸,控制不住滿腹酸水翻湧。
寧寧也不是生氣,而是後悔,她後悔自己在姊姊未愈的傷口上狠踩,一定是酒精作祟,讓她腦袋不清楚。
寧寧想說對不起的,特特卻痛心地揚起手,重重地往下揮。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寧寧的臉上烙上鮮紅指印,疼痛讓寧寧失去理智,沖着特特大喊。“惱羞成怒嗎?何必?輝煌的歷史不是?”
猛地轉身,特特不允許淚水被人看見。她快步沖進房間,碰地一聲關上門。
阿丹聽見落鎖的聲音,長長嘆一口氣,轉頭看着滿臉懊悔的寧寧。
特特姊的房門從不上鎖,因為她說:“任何時候,寧寧有需要,都可以打開姊姊的房門。”寧寧怕黑、怕打雷、怕魔鬼、怕蟑螂、怕作惡夢……她怕很多很多東西,只要姊姊的房門沒鎖,她就覺得有依靠。
特特姊很疼寧寧,或許嚴格一點、期望高一點,但她把所有的好都給了寧寧。
阿丹給寧寧一個栗爆。“你每次都這樣,脾氣一來就不管不顧。”他拉着寧寧走進廚房,嘩啦一聲打開抽屜,找出一把水果刀遞到她手上,說:“說那種話,你幹脆拿把刀子把特特姊砍死還痛快些。”
寧寧用力握緊拳頭,不接刀子。“我生氣嘛!”
“生氣就可以傷人哦,特特姊把你寵得無法無天了。”
阿丹瞪她兩眼,收好刀子,大力扯下三、四張廚房紙巾,折疊後放到水龍頭下浸濕,再把濕答答的紙巾往她臉上一貼。
“你幹麽啦!”她甩開餐巾紙,回瞪他。她現在很火大,誰都不要惹她!
“醒醒酒,去跟特特姊道歉啦。”
“我不要。”
“不要?你說的哦!”阿丹擡高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用力喘兩口氣才說:“我說不要現在啦!”恨恨跺腳,她也轉身跑回房間。
阿丹搖搖頭,走到特特房前,擡起手臂想敲門,考慮半晌後還是嘆口氣,轉身回家。
而寧寧還是了解特特的,這個時候,确實不該打擾。
每年的六月六日,寧寧不喜歡、特特也不喜歡,因為六年前的這一天,她送走蔣默安,送走她的愛情。
然後她還扳着手指算日子,耐心等待約定好的團聚,沒想到團聚沒等到,卻進了醫院拿掉她的“等等”。
縮在床角,楊特抱緊枕頭,壓抑的心壓抑不住淚水往下流的沖動。
仿佛她又躺上産臺,那種剝離的疼痛感再度肆虐。
她尖叫着,但氧氣罩吸走她的聲音,她掙紮着,但手腳被縛、心被綁,她好後悔……後悔躺在産臺,後悔不要“等等”……她哭得連護理師都覺得可憐,迷迷糊糊間,她聽見護理師的輕聲安慰。
她不想要安慰啊,她想要她的等等,想看他長大,失去等等,讓她痛徹心扉。
痛……痛心、痛身、痛了她的人生……
“你覺得,我必須拒絕幾次,你才能明白我的意思?”蔣默安不客氣地低頭看她。
她不矮,但站在他身邊,她覺得自己像小矮人。
她喜歡當白雪公主,更甚于當小矮人,可惜現實生活中,她只有當小矮人的分,成天忙忙碌碌地團團轉,至于為什麽而轉?不是太理解。
可她現在是理解的,理解自己為什麽要圍着蔣默安團團轉,因為,她想要他。
因為和阿疆打賭,她可以追上很了不起的男生;因為她要找一個最棒、最難追的男生,來證明自己不是弱雞;因為她需要這樣的自信,來将被自己敵視很久的自卑心驅逐出境。
他是她選中的男生,因為聽說他很難追,聽說企圖靠近他的女生都會铩羽而歸,聽說他很冰冷,在他身邊可以享受到北極風情。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原本只是一個“挑戰”、一個“目标”,特特卻在第一眼看見他的那刻,就喜歡上他了。
理由?不清楚!會不會是俗稱的一見鐘情?或者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前世今生、緣分注定?又或是說……他們的費洛蒙是同一款一同型,遇見了,便水乳交融難分難舍?
她喜歡他對未來毫不遮掩的野心,她喜歡他始終充滿鬥志與活力,她喜歡他對勝利的執着,喜歡他的完美、沉穩、冷靜、銳利……在她眼中,蔣默安完美得近乎天神。
她想,她喜歡蔣默安的原因肯定和多數女生一樣,不同的是,她的行動力比多數女生來得強。
她送他花,從媽媽店裏拿來的,一天一小束、不管他要不要。
她并不喜歡花藝,從沒想過女承母志,因此即使天天接觸,也刻意不去學習。
但為了蔣默安,她開始勤記花語,開始學着?花、插花。
媽媽好奇問她,“你不是不喜歡這個?”
她笑眼眯眯、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想要布置自己的婚禮現場。”
她談戀愛,談得很高調,即使那時候蔣默安還沒有喜歡上她。
但她把花插在他的背包上,滿臉僞裝的自信,回答蔣默安,“我會把你的拒絕當成挑戰,再接再厲。”
他用大拇指比比背包上的花,問:“這是你再接再厲的方法?這麽無聊?”
“不是,這是占地盤的方法,和狗狗撒尿圈勢力範圍的意思一樣。”突地,她靠得他很近,低聲說:“包裝紙上有印着我的名字,你把校園逛一圈,大家就會曉得蔣默安名樹有主!”
他冷冷看着她白白的皮膚、調皮的笑臉,重複?遍的說:“我不交女朋友、不談戀愛。”
“為什麽?”難道他真像傳聞中說的是個Gay?
如果是不可逆的生理因素……特特皺起好看的眉毛,考慮着要不要提早打退堂鼓?
可是臉上越掙紮、心底越掙紮,不甘願的感覺就像被火煮開的黑糖,越是滾沸着。
看過小白兔鬧矛盾嗎?蔣默安沒看過,但她的表情給了他這種感覺,他想笑,卻硬ㄍㄧㄥ住。為什麽?他也找不到确切答案,只是想着,她越為難、他越痛快。
他認為自己有種變态的狂熱,喜歡控制別人、主導別人,喜歡別人在自己設下的困局裏矛盾掙紮,這點他和父親、母親真像,看來遺傳因子無法被違逆。
這時候的蔣默安還沒發現差別在哪裏,敏感的特特發現了。
她不是第一個被拒絕的女生,卻是第一個他願意用很多句話來拒絕的女生,通常他對待主動告白的女生,只用一張冷臉、一個冷眼,或者一聲冷哼,就把對方解決了,但是面對她,他樂于回應。
光是這樣,便帶給她足夠的勇氣。
“你是我的誰?”他突如其來問出一句。
“吭?”她沒弄懂他的意思。
“我為什麽要向你交代原因?”
懂了,靈活的眼珠子轉動,她笑着說:“因為我必須解除你的原因,我們才能建立良好的互動關系!”
她樂觀的眼神、燦爛的笑臉,讓人感覺良好,仿佛再困難的事,只要抱持着相同的樂觀就能順利解決。
半點都不想笑的,但他笑了,笑她的天真。
連他自己都無法解決的事情,她憑什麽說得輕松?或許她只是個浪漫小說看太多的蠢女生。“你憑什麽認定,我有意願和你建立良好的互動關系?”
“因為……Choose me, I deserve you to do it。”
特特沒被他冷冰冰的拒絕吓到,笑着轉身、笑着蹦蹦跳跳地離開他的視線,像只兔子那樣。
他看着她的背影,搖搖頭,嘴裏吐出兩個字,“天真。”
他沒發覺,自己的嘴角下意識地往上揚。
她必須想着蔣默安才能止痛,否則那個痛會痛穿她的心髒、肝髒,會讓她的內部器官失去運轉欲望。
用力抹掉眼淚,屋裏沒開燈已經夠暗了,但她還是抓過棉被,把自己從頭到腳包裹起來。
天氣很熱,這一包,包得她滿頭大汗。但她不管,她在暗暗的、小小的空間裏想蔣默安、想過往,這樣會讓自己疼痛減輕、腦內啡增生。
之所以鼓起勇氣追求蔣默安,是因為和阿疆的賭約。
他們都是自卑的人,她自卑,是因為家裏窮、家裏沒大人,小小的肩膀必須承擔父親的責任,她的童年沒有鋼琴芭蕾,只有妹妹的奶瓶尿片。
他自卑,是因為他有個當黑道大哥的老爸。
阿疆家的老爸不是普通大咖,是“異常大咖”,不管他怎麽努力遮掩自己的家世,不管他轉過幾次學,全校師生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他的特殊身份。
因為學校門口等他下課的,不是保姆或安親班老師,而是分列兩排的黑衣人以及黑頭轎車。連輔導老師看見,都會直覺退開十步遠趨吉避兇了,更何況是老師同學?
為了這種事,阿疆跟老爸抗議過幾百次,他老爸卻說:“當我的兒子,這點壓力都受不了,将來怎麽帶領弟兄?”
他半點不想帶領什麽鬼弟兄,只是他家老爸死後,成了他無法卸下的責任。
小時候他轉過五次學,直到認識特特才停止這種事,因為他說:“遇到一個和我一樣自卑的人,感覺很不錯。”
兩人真正熟悉之後,“如何卸下自卑”是他們之間讨論的重點話題。
阿疆說:“女人增強信心的方式很多,最快最直接的,是找到一個喜歡的男人,追求他、并且讓他愛上你。”
而他看着她的眼神裏,寫着:你?不可能!
然後,她找到蔣默安。
鎖定他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在學校很出風頭,因為許多女生都喜歡他,卻沒有任何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留超過三分鐘。
他是個困難百分百的挑戰,一開始,她沒想到自己會贏;一開始,她只當它是一場賭注;一開始,她沒想過一個游戲會讓自己失心;一開始……
密密麻麻的刺痛再度傳進她心底,痛得她皺眉。
丢在床上的手機,一閃一閃的,無數條信息傳入——
脫疆野馬:我找你一整天了,都沒回,怎樣?事業做這麽大?
脫疆野馬:伯母說你在家,快接電話。
隔了好幾分鐘後,信息再次傳來。
脫疆野馬:我和寧寧談過了,對不起,我後悔和你打那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