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桐桐今天晚上不會有事,放心好了,我敢保證,倒是你,每天晚上偷偷摸摸出來幹什麽?有什麽機密?前頭爬人宅子,今天又一個人到這種地方來,一個女孩子絲毫沒有怕意,怎麽?屬相超出十二生肖了?再跟我說不是妖,信你我就是傻子外加缺心眼,回頭再叫你聲祖奶奶。”
小周一躲在蘇言後頭,哪怕林長風看不到他,小孩也怕的要命,他看見過姐姐被他抓走。
蘇言剛要說話,林長風繼續問道:“我剛才好像還聽到你在跟別人說話,誰啊?不會是你的妖孽同黨吧?行啊,這是要成群發展搞團體?”
林長風雙臂環胸,一手支着下颚,若有所思點點頭,“嗯,團隊合作。”
蘇言已有些壓不住性子:“聰明可以,但不能自作聰明,永遠不要把你的自以為是強加到別人身上給別人判罪,這不叫睿智,叫自我!”
“那好啊你告訴我,你在跟誰說話?為什麽到這兒來?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可對你不客氣,保證讓你幾百年修為毀于一旦,我林長風說到做到!”
“蘇言姑娘,他為什麽說你是妖?”上官夫人言語溫和關切的問。
蘇言只是望過去一眼,不知道該如何回複,便默不作聲垂下眸子。
少頃,耳邊傳來林長風痛吟,蘇言轉頭一看,竟是小周一替他打抱不平,朝他膝蓋踢去一腳,那林長風只覺得膝蓋忽然一陣痛楚,自己揉了下,不清楚是何原因。
“無話可說了吧,還狡辯,三更半夜,尋常人家都已安睡,你倒好,三番兩次跑來郊外,而且,身處之地極大陰氣,我看你分明是嵌入人間作祟,吸食亡人魂氣促煉妖身,絕對留你不得!”
說罷,林長風開始雙手掐訣。
這一舉動,把上官夫婦和周一吓到了,法訣一起,周遭邪祟鬼魂根本無處遁形。
“我說實話!”
蘇言及時大聲喊道,林長風手上将要施完的訣法,在最後一步之前倏地停止,眉眼牢牢鎖在蘇言身上,等候她的解釋。
四目相對,各相凜寒,林長風感覺到周身猶如鋒刀刺骨那般,将他全身上下無數個毛孔筋脈寸寸刮過,又仿佛被百千陰魂噬心,剩下一具皮囊,他一陣顫栗。
這種感覺,在吳阿桂老宅中有過一次。
此時,在布料店見過的那位蘇言,身上恬淡的寧靜感已經徹底消失,深谙的眼底充滿憎厭,如熾火深淵中爬出的兇戾惡煞。
林長風未等來她張口,倒是等來了行動。
只看到蘇言擡手在自己眉心前比劃那麽幾下,口中低聲念念有詞,霎時,眉心正中一陣強烈的緊繃感,就像一條縫頻臨裂開。
片刻,林長風看到他身前不止蘇言,還有一男一女鬼魂,外加一個三四歲模樣的小鬼,他學了驅鬼之法,卻從未見過鬼魂。
初看見的第一眼,不可避免的滿臉震驚,但他并未害怕,也意識到方才蘇言對他做了什麽,行內話叫“臨時天眼”。
這種事,最好天生自帶,否則,過後難免大病一場,“你果然……”
林長風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變幻了模樣,蘇言等鬼魂皆已不見,看見的,是一片樹林,林中百鬼行走,穿着各個朝代的服裝,他們你來我往的走來走去,還有販賣吆喝聲。
“鬼市!”
“哼!你可太小看我了,即便我不張口,用心語也能和神鬼交流,在這呆着吧。”蘇言拍拍手,看了眼定在那一動不動的林長風。
随後,把三柱香插在沙土中,蘇言後退兩步提裙下跪,合掌三拜,之後,迅速起身,拿起地上的黑瓷罐,對周一道:“我們走。”
小周一很乖,嗯了一聲,随即化作一縷魂氣飄入罐子,蘇言利索封好。
“砰”地一聲響,林長風站立不穩,直直倒在地面。
此時,周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角落,數鬼正吸食着香火,還有不斷聞到香氣,陸續趕來的鬼魂,他們餓了太久,好在今夜能飽餐一頓。
等蘇言抱着罐子,跟随上官夫婦徹底離開河邊後,黑暗中的諸多餓鬼才一擁而上,皆發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靠近沙土中插立的三柱香。
走進鎮中小巷,沿着道路走了好一會兒,這些地方,蘇言無比熟悉,可要說上官家的陵墓,蘇言沒聽說過,整個瓦岡鎮,也從沒聽說過上官姓。
想了想,情理之中,真要是有後人,他們家族的墳墓也不至于如此不清淨。
從瓦岡鎮南端河邊,行至鎮街頭,再穿過街頭走到瓦岡鎮民宅後方最北端,這裏已經不是民宅地界,是片片劃分好的農田,當中不乏一兩個已故亡人的墳墓埋在自家農田中。
在瓦岡鎮,墳地其實在最南面的小山上,山取名為“杏山”,說是以前山主,在自家山頭上種了很多杏樹,以此某生計,只是後來改行後,便把那半個山頭的杏樹砍伐了。
再到後來,全家死在戰争中,山頭就成了後來的瓦岡鎮公墳,所以,鎮上去世的人,基本全埋在了杏山。
而這邊,除了農田中一兩座墳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墳頭,大概,已經鮮少有人知曉,這裏的某片地址,曾是上官家的陵園。
再往前走,便是戚掌櫃夫人柳月容的花神宮。
一座坐落在農田花圃中的宅子,是戚家布料的染坊,走到這,蘇言開始心裏打鼓,被宅園壓墳頭的上官陵地,莫非就是花神宮?
因為此地,只有染坊建在這。
蘇言說出心底疑惑,上官律頤和夫人停下腳步點了個頭。
果真是。
三人走到宅前停下來,蘇言擡頭看了眼匾額和禁閉的大門,門兩旁挂着兩盞紅燈籠,在暗夜裏發出微紅如血的光,随夜風輕輕擺動,給人莫名的詭異感。
她着實不明白,戚家為什麽會選擇在這裏建造染坊,成品後再成批運送到鎮中布料店,路途不近,總是些許不方便。
又本是上官家陵園,地下陰魂成聚,在這暖季裏,蘇言不由得全身一陣陣寒涼,打了個寒顫。
“走吧。”
上官夫人點頭道,她一舉一動還帶着舊日時端莊夫人的姿态。
蘇言:“嗯。”
三人邁上門階,朝着花神宮禁閉的大門直去,恍惚間,眼前朦胧一片黑綠色的光,等再看清時,他們已進入一間地下陵墓。
世人只知上臺階,可進宅家府邸,可對于蘇言來說,步步間唯行陰陽。
這是蘇言第一次跟随亡人入墳,望着眼前四壁堅石,一間間墳房如同世間陽宅那般,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原來,人活着,有個家。
死去後,在另一個時空還會有個家,那些死去的亡人,眼看活着的世人生活在命運的角色中,又是何種心情?
跟着他們夫婦來到一間陵室,蘇言看到那裏擺放着一口稍寬的紅棺,她走近瞧了瞧,居然是上官律頤和他的夫人!
棺裏的女子膚白貌美,一身綢緞端雅貴氣,頭上金銀珠釵,脖子上,還帶着一串散發明亮光澤的珍珠,她安詳阖着眼,沉睡那般。
蘇言忍不住誇贊,“夫人真是貌美。”
說着,視線從棺中收回望向身旁的上官夫人,卻見棺裏的人如醒來那般,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絲毫不是河邊時,一臉幹枯如樹那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