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做飯的時候相當專心,廚房是她獨處的空間,她喜歡一邊幹活一邊思考。
上個月她去吃了一頓喜酒,新娘是她的好姊妹謝荷,新郎是林掌櫃的小兒子林偉,兩人原本就郎有情妹有意,卻拖拖拉拉到最近才成親,因為林偉的母親不滿意謝荷,嫌棄她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小弟,認為兒子應該找個更體面的媳婦。
林偉看似浮誇卻能堅持下來,林掌櫃也說了不少好話,眼看林偉都二十歲成了大齡剩男,林母才妥協讓他們成親,小兩口婚後就以酒樓為家,表面上說是工作第一,其實是避免婆媳問題。
沈靜同情好友的處境卻愛莫能助,只希望等謝荷生下孩子後,她婆婆能接受這已成的事實。
在此同時,沈靜不禁也想起自己的情況,坦白說她算很幸運了,蕭夫人雖然握有她的賣身契,卻把管家大權都交給她,平時相處只有好話沒有抱怨,就等着她跟蕭勇成親的那天。
最近她也發覺蕭勇看她的視線熱烈,很想一口把她吞下的樣子,畢竟他也十八歲了,早就能娶妻生子,如今都考上秀才了還等什麽?
她承認自己對蕭勇除了信賴,還有相當程度的喜歡,可是他們根本沒談過戀愛,一開始她就是買來的媳婦,他也早就認定這事實,似乎一切都理所當然,難道她要就這樣嫁了嗎?也許是受了壯叔那番話的刺激,她忽然有種不甘心的感覺。
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只見蕭勇帶着笑容走進廚房,溫柔的喊了聲:「靜妹。」
「嗯?」她沒轉頭看他,仍專注在包餃子。
「娘要我來問你,是不是該修一下房子?」
「不是已經翻修過了嗎?」蕭家的祖先把房子打造得很結實,目前的空間也夠用,一些因年代久遠而産生的問題早就請人修好了,不然哪能住得這麽舒适?
「嗦!娘的意思是……我們也該成親了,把兩個房間打通才夠住,再買些新家具也比較好看。」他把這些主意都推到娘身上實在不好意思,但也就是因為他不好意思呀。
沈靜不直接回答,反而提起另一件事。「壯叔今天來家裏,他跟娘說你是秀才,不能娶我這種來路不明的丫頭,還說要給你介紹大地主的女兒,有一千兩的嫁妝,到時你就發達了。」
「啊?!」蕭勇大驚失色,娘怎麽沒跟他說這事?太荒唐了!
「你看着辦吧,多娶幾個也行,千金小姐、名門閨秀随你挑選,不過要先讓我恢複自由身,也不用給我休書,反正我們還沒有真的成親。」
「靜妹!」他一急就抓住她的手,比平常還用力幾分,也不管她手上還有面粉,餃子皮都掉到地上了。「別說這種話,你明知道我是怎麽想的,何必說這種話來氣我?」
「你生什麽氣?我才生氣呢!」她用才抽回自己的手,現在一點都不想讓他摸。
他一時語塞,這才想到她确實受了委屈,壯叔那番話簡直就是刺人心窩。
「我……娘要我告訴你,她早就把賣身契燒了,還拜托村長去官府給你辦了良民戶籍,你的戶籍就落在我們家,等我們成親後就拿婚書去登記,不會有人看輕你的,你放心。」
「真的?」沈靜大感意外,沒想到婆婆這麽替她着想,居然提早讓她解除奴籍?當初她是有點心寒,但這些日子以來婆婆對她始終如一,對她做的事從不過問,仔細想想,是不是自己太鑽牛角尖了?
「當時我說要回學堂念書,娘就私下做了這件事,也沒讓大家知道,她說她對你不好意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娘對我的好,我都知道,你不用擔心。」婆婆是這時代的傳統女人,能做到這麽多已經很了不起了,沈靜如果還活在現代,也不敢期待如此和諧的婆媳關系。
看她确實沒有怨言的樣子,他這才放松下來,又轉回原來的話題。「既然這樣,我們是不是該整修一下房子,再去鎮上訂做一套家具?」
「再看看吧。」
「再看看是什麽意思?」她的意思莫非是不想成親?兩人歷經波折才走到這一步,他到底還有哪裏做得不夠好?
她歪頭想了想,最後嘆口氣說:「你可能會認為我很奇怪,你為我做了這麽多努力,可是我就覺得自己不值得。」
「什麽值得不值得?」他懷疑自己變蠢了,每句話都聽不懂。
「我是你娘買來的,才花五兩銀子,然後就對我說你是我的夫君,我沒有娘家也沒有人替我做主,你說我是不是很不值得?」
他一聽也覺有道理,一般男子若要求娶女子,必須先請媒提親、準備聘禮,得到女方家長同意後才能迎娶,換句話就是鳳求凰、男追女,不然怎麽叫求親呢?
他們确實省略了這些過程,但這個家基本上就是他們撐起來的,還需要計較這些小事嗎?
他想了好半晌,也只想出一句簡單的承諾。「我會對你好的,我對你難道不好嗎?」
「不是不好,就是少了點誠意,等你拿出你的誠意。我再考慮整修房子的事。」
「靜妹!」他都頭痛起來了,拜托別這樣折騰他吧!
沈靜轉過頭去不再理他,她自認沒什麽浪漫細胞,之前又忙着賺錢管家,現在情況算是安穩了,她才想起自己身為女人,沒談過甜蜜的戀愛就嫁人,實在很不值得啊!就算她認定蕭勇是今生的另一半,但是叫她就這麽乖乖成親,那是絕對不能允許、不能接受滴!
江雪最近請了媒人要替蕭猛找對象,十四歲的男孩可以開始找媳婦了,議親這種事可快可慢,花上一、兩年的功夫也有可能,總之先定下來比較好,不然等年紀大了,人家還以為他有什麽問題呢!
經過蕭勇被甄家抛棄的慘痛教訓,江雪下定決心不能再出亂子,一定要替蕭猛妥善辦好婚事,誰知蕭猛開了兩個條件,第一做飯要好吃,第二長得要好看,而且都不能比大嫂差。
江雪聽了可不只有點擔心,因為沈靜除了女紅差強人意,樣樣表現都比村姑強太多了,長得又是越來越惹人喜歡,蕭猛平常看習慣了,自然也想娶個一樣的媳婦,可是叫她上哪兒找個跟沈靜一樣出色的姑娘?
幸好媒婆出了好主意,讓蕭猛到市集上相看對象,有媒婆的小兒子作陪,指出哪幾個姑娘正要找婆家,如此一來也不打擾人家,也能在心裏有個數。
等蕭猛回到家,江雪趕緊把他拉到房裏詢問:「有沒有看上哪個姑娘?快跟娘說!」
「我偷看的那幾個姑娘,不是不好但就是不夠好,不過沒關系我也看開了,我知道大嫂是天下無雙,那就找個比大嫂差一點的吧!」在蕭猛心目中,第一崇拜的就是神廚大嫂,秀才大哥只能排第二,可惜神廚的意思就表示稀有,所以他能娶個好廚媳婦就不錯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要挑媳婦也要有本事啊!」
「我哪裏不好?勤快種田,不賭錢不喝酒,對家人又照顧,我還特別節儉,吃飯都不留渣的。」蕭猛的自信可不是一點半點,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我不管你這臭小子了,你自己去找!」江雪恨不得給他一頓毒打,可是小時候從沒打過,長大了再打可就丢人了,阿猛長得又特別結實,她還怕打疼了自己的手。
「好啊,我跟四海酒樓的人都熟,拜托他們幫我找找。」
「去去去!」江雪實在受不了這個小魔星,什麽父母之命、媒約之言都管不了他,幹脆讓他自己去找,等他知道有多難再回來求他娘。
隔天,蕭猛還真的去酒樓找了林偉,拜托他幫忙物色未婚的好姑娘,只是回家後不免有些感慨自己的悲情,幹脆去找大哥閑聊,進房前還得觀察一番,要是大嫂也在裏面就不方便了。
「猛弟,怎麽一臉苦瓜樣?」蕭勇正在整理官田地契,擡起頭就看到弟弟愁眉苦臉的,這可不常見,大部分的時候弟弟都是面帶笑容。
「大哥,我真羨慕你!」蕭猛坐到桌邊拿起一本書,翻了幾頁又放下,感謝大哥沒逼他去學堂,只要求他認字寫字,免得日後.吃虧上當。
「怎麽說?」蕭勇才覺得自己羨慕弟弟,天性樂觀,沒事也高興。
「因為你有大嫂啊!聰明、漂亮又能幹,雖然都是她在管錢,不過她也很會賺錢,還把家裏管得這麽好。」蕭猛記得大嫂還沒來以前,他常常吃不飽、穿不暖,但是自從大嫂大發神威,他就像被泡進了糖罐裏,每天都是喜孜孜、甜蜜蜜的。
「那倒是,你大嫂是誰也比不上。」可是也很難讨好呀,這幾天他光想着「誠意」二字,頭發似乎白了好幾根,比考試難上好幾倍。
「有這麽好的大嫂,叫我怎麽找媳婦?看來看去都不行,比不上大嫂一根手指頭。」
蕭勇心底一驚,弟弟對沈靜果然有特別的恃感,他身為大哥必須好好勸解。「阿猛,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什麽鍋配什麽蓋,差不多的就行了。」
「人往上爬、水往低流,你會這麽認真念書考秀才,還不就是為了大嫂?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只是沒告訴娘,四海酒樓的人都跟我說了,你是為了跟柳三少爺搶人!」
「我用得着搶嗎?阿靜本來就是我的。」
「要是你沒考上秀才就很難說了。」蕭猛說的也是事實,柳三少爺那是人中俊傑,還當了柳家之主,用錢就可以把他們蕭家淹沒。
「夠了,少說兩句,千萬別讓娘知道。」娘是個愛擔心的性子,蕭勇不想再起風波,反正他都處理好了,何必讓娘多添煩憂?
「我這個人最會保守秘密了,不過你是不是要有點表示?」蕭猛非常不含糊的明示着,要堵住他的嘴就得用美食或銀子。
「滾一邊去!」蕭勇的煩惱還不夠多鳴?娶個媳婦他容易鳴?
蕭猛看哥哥臉色不爽,使出從未失靈的撒嬌大法。「大哥也幫我找找媳婦兒吧!難道你想看小弟孤家寡人的,跟你一樣熬到十八歲?你有定力你熬得住,我只是個普通小弟呀!」
蕭勇拿弟弟沒辦法,只得妥協道:「行了,我會拜托偉哥幫你留意。」
「我早就拜托偉哥了,你要拜托得去找別人。」蕭猛一本正經的說。
「我欠你的啊?滾!」
兄弟倆扯了老半天,蕭勇還是沒問出關鍵問題,蕭猛到底喜不喜歡沈靜?無論如何,他們兄弟之間不會改變,而沈靜也只會是蕭猛的大嫂,他對自己說就先這樣吧,等蕭猛娶妻以後就會沒事的。
不管怎樣,他自己得先把沈靜娶了才是正經事!
蕭勇考上秀才後沒有一官半職,劉夫子希望他去學堂教書,但他婉拒了,他連自己弟弟都教不會,還是別誤人子弟比較好。坦白說他是怎麽考上的他都不清楚,可能就像沈靜所說的,考試靠實力也靠運氣,他這次的運氣絕對高于實力許多。
朝廷賞賜了五十畝官田,他全租出去等着收銀子,卻把自家之前出租的田地要了回來,祖先傳下來的比朝廷賞的重要多了。他很高興能回去種田,蛇尾村的村長也是秀才也會種田,有這麽一個優良典範,蕭勇的行為并不算奇怪。
這天蕭勇在田裏幹活的時候,一邊用力一邊用腦,反複思考「誠意」這兩個字,很自然就想到了送禮這回事。雖說他們常去市集采買東西,但那是買給一家子人,不算特別贈送,仔細想想,他不曾給沈靜買過一件首飾、一塊布料,連一朵小花都沒摘過給她。
他想起那些戲文小說,男女之間總要送個定情物,他該送什麽才好呢?幹脆自己做吧,他會用竹子雕刻小鳥,用竹葉折成蚱蜢,說不定她會喜歡?但仔細想一想,都是逗小孩的玩意,當成定情物有點蠢。
他居然連讨好媳婦都做不到,怎麽娶她為妻、跟她生孩子?一想到此他簡直想去撞牆,可惜田野之間沒有牆,他又不能踩壞剛播下的秧苗,發脾氣也真不容易。
「猛弟,我去鎮上一趟,很快就回來,你別說出去。」丢下了鋤頭,蕭勇決定先為娶妻大計奮鬥。
「好啊,給我買點好吃的就成。」蕭猛還是一樣好說話,只要用美食堵住他的嘴。
「行!」蕭勇算是服了這個弟弟,對吃的這麽執着,不過也很容易滿足。
一路快牛奔馳,忠心的阿牛仿佛也能感覺主人的心急,使出小時候吃扔的力氣,讓蕭勇盡快來到四海酒樓,找了好兄弟林偉商談,林偉能把謝荷娶回家,這方面應該有經驗。
可是林偉沒等蕭勇開口就搶着說話:「你有沒有聽說最近的小道消息?都在說你和你媳婦的事。」
「怎麽了?」蕭勇一愣,他這幾天都在田裏,沒聽說有什麽傳言。
「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有夠缺德的!說你考上秀才就不該娶個丫鬟,來路不明什麽的,納做小妾就不錯了,還給沈靜取了個外號叫五兩媳婦,我看呀,這傳話的人對你家應該很熟,連賣身價都說得出來。」
蕭勇整張臉脹紅了,都是給氣出來的,咬牙道:「我大概知道是誰。」
「你得趕緊處理一下,我家荷妹都快氣死了,她說你要是敢辜負沈靜,她就把沈靜接來我家,兩人相認為姊妹,還要親自幫沈靜找個好夫婚。」
「放心,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偉哥你幫我謝謝嫂子,不過靜妹有我照顧,我不會讓她受委屈。」蕭勇跟娘談過這件事,聽說娘一口拒絕了壯叔,以為應該就沒事了,沒想到還有人不死心,看來是他太好脾氣了,人家才會欺到他媳婦頭上!
「那就好,你自己看着辦,一次就要解決,不然大家傳得很難聽。」
「多謝偉哥,我這就走了,改天再請你吃飯。」
「我就是賣飯的還吃什麽飯?請我吃喜酒才行!」林偉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離開四海酒樓後,蕭勇再次趕着阿牛回家,一路上百般思量終于做出決定,等回到家,他偷偷摸摸的從後門進入,再小心翼翼的進了自己房裏,就怕被家人發現他回來了。
他從床底拿出箱子打開,找出一張地契塞進懷裏,那是他考上童生以後,壯叔拿來寄放在他名下的田地,至今也不過兩年的時間,但他已認清該斷則斷、不斷則亂。
蕭勇不敢拿阿牛換阿馬,免得家人發現,仍是趕着阿牛來到叔叔家,當他把阿牛綁在大樹下,正好聽到屋裏的對話,不是他有意偷聽,實在是壯叔說話大嗓門,他不偷聽都對不起人家。
這時剛好是午飯時間,蕭壯一邊吃飯一邊向他老婆叨絮:「那個阿勇真是蠢蛋,他娘也是個沒腦子的!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娶,偏偏要娶那個沒有娘家、沒有背景的小丫頭,就算會賺幾個錢有什麽用?比得上人家大地主嗎?」
蕭壯的妻子吳媚應和道:「就是說呀!我好不容易才牽上線的,人家王地主家財萬貫,要不是看阿勇有才華,哪舍得讓女兒下嫁到農家?」
「最好阿勇能放聰明點,早點來找我求情,王地主應該還會再等等吧?」
「放心,我早上問過媒婆了,再等一、兩個月也行,人家可是誠心得很。」
這兩人的腦子大概是被門夾壞了,蕭勇實在聽不下去,走進門口就喊道:「壯叔!媚嬸!」
「阿勇來啦!」吳媚吓了一跳,但随即挂上笑容招呼。「快坐下,我們正在吃飯,我給你盛一碗。」
「不必客氣,侄子今天來訪,是有事要向壯叔禀報,我想把這份地契轉回到壯叔名下。」
蕭壯接過那張紙一看,不正是他寄放在侄子名下的田地嗎?要是轉回來可就要交稅了!「阿勇,你是怎麽了?考上秀才就不認叔叔了?」
「聽說叔叔要幫我作媒,還說沈靜配不上我,外面傳得可厲害了。」
「這……本來就是這樣!你也不能怪別人說閑話,你跟那個丫頭實在不相配,還是聽叔叔的話,找個門當戶對的好媳婦,聽到沒?」蕭壯原本有點心虛,但在侄子面前怎能丢臉?當然要挺起胸膛、氣勢全開。
「多謝壯叔關心,不過男子十五歲成年,我今年已經十八歲,早就當家了,還考上了秀才,有功名在身,就算我再胡塗也還有我娘,不用外人來指指點點。」
「外人?你把我當外人?」蕭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老實的侄子會說出狠話。
吳媚也是驚叫一聲。「阿勇啊,你說這話可太傷人心了!」
「壯叔曾經想幹涉我家的生意買賣,現在又要替我做主說親事,是不是忘了我們早就分家了?我讓您一步,您就逼進一步,難道真要把侄兒逼到毫無退路?壯叔如果今天不把田地要回去,我馬上就拿去賣了,村長家正好在附近,我這就去找他當見證人。」
土地買賣需要第三者見證,村裏人都喜歡找村長出面,有公信力又有面子,回頭再送村長一份謝禮,也算跟他老人家攀點關系。蕭勇以前還真的不清楚村長是他娘的二堂叔,今天如有必要,他會動用關系來解決此事。
「阿勇你……」蕭壯忽然發覺自己老了,侄子卻是長大了,他想管也管不動。
「不知壯叔決定了沒?要我賣地還是把地還給你?只要您給一句話,我們這就去找村長。」
吳媚一時氣不過,就替丈夫做了決定。「好,轉回來就轉回來,我們算是看清你了!以後大家走着瞧,看別人怎麽批評你這個新科秀才!」
「要說盡管去說,以後你們也別介紹賣菜的過來,我家不管跟誰做買賣,絕對不會跟你們有關系!」蕭勇哼了一聲,既然撕破臉了,就不用再勉強自己妥協。
蕭壯指着侄子喘氣道:「好,好得很!我們家難道還要靠你過活不成?從今天開始,我們兩家橋歸橋、路歸路,婚喪喜慶都不用發帖子了!」
就這樣,叔侄倆來到村長家,沒一會兒就辦好土地轉移,蕭壯氣呼呼的拿着地契走了,蕭勇留下來對村長道謝。「多謝村長幫忙,今天晚輩行事匆忙,明天再送上謝禮。」
江達摸着嘴邊白胡,對蕭勇上下打量一春。「你今年十八歲了對吧?還有兩年就滿二十歲了?」
「是。」蕭勇忽然覺得心裏毛毛的,像是獵物被看中的感覺。
「真是個人才呀人才!我等了整整三十年,終于等到有人接棒了。」江達早就不想幹村長了,每天雞毛蒜皮小事、東家長西家短,他想圖個清靜都不行,虎頭鎮上是兩、三年就出一個秀才,可惜沒人想來蛇尾村當村長,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個愣小子怎能放過?
「村長您的意思是……?」
「你有空就來我這裏坐坐,我先教你寫公文,過兩年你就能接位了,我這把年紀早該退休了。」他不缺錢也不缺地,近來把農活都交給兒孫了,每天只想看看書、泡泡茶,一個六十歲老人難道不該輕松一點鳴?
「晚輩年紀還小又不懂事,比不上村長您德高望重,怎麽能擔此大任?」
「少哆嗦!」江達一手用力拍在蕭勇肩頭,露出威脅又不失親切的笑容。「說起來你娘還要叫我一聲堂叔呢,長輩的叫你做點小事還敢推拖?」
「可是……」蕭勇沒想過自己能當村長,他不是笨蛋,但也沒那麽機靈呀。
「就這麽決定了!明天吃過午飯就給我過來,我要給你特訓!」
蕭勇解決了壯叔這個大麻煩,卻給自己惹了個小麻煩,原本他只想種田養家,加上官田出租的租金,算起來應該很好過日子了。沒想到村長大人會看上他,還要他接掌下一任村長,也罷,等兩年後再說吧,說不定很快又有人考上秀才,到時候他再主動退讓也行。
回到家,他找到正在洗衣服的沈靜,把她拉到房裏說明這兩件事,他覺得這是應該的,什麽事都得讓媳婦兒知道,夫妻倆一起商量才有好對策。
「你可真大膽!」沈靜聽到他居然跟壯叔翻臉,吓了可不只一大跳。「怎麽沒先跟我說?娘還不知道吧?你就不怕娘生氣?」
「我等會兒就去跟娘解釋,娘就算生氣也不會氣太久的,其實娘比較喜歡甜姑,不喜歡壯叔,我小時候就看出來了。」
「嗯,你好好說,可別讓娘為難,畢竟大家都是親戚。」沈靜對于流言不怎麽在意,反正日子是她自己在過,她早該想開了,實際的好處比那些虛話更重要。
「還有,我以後要是當了村長,你可得幫幫我。」他一想到村長這職位就頭大,正事瑣事都得管,還要管得衆人心服口服,不是用書上的道理就說得通。
「幫你什麽?我又不是秀才。」
「靜妹你比我聰明,要是你去考,狀元都考得上。」
她警告的瞪了他一眼,這種話要是傳出去還得了?在這時代女人太聰明可不是好事。「在外面別亂說話,說給我聽聽就算了,還有你的事不就我的事?用得着問嗎?」
「嗯,我們一起,永遠一起。」他心情大好,握起她的雙手親了兩下,就知道她不會不管他,雖然他還沒拿出那什麽「誠意」來,兩人的情意仍是堅定不移。
江雪對長子所言幾乎是一面倒的贊同,她也很氣小叔和小嬸的作為,幸好阿勇夠堅定又有手段,這麽一吵一鬧,以後就不用看對方臉色了,都翻臉了還看什麽臉色?
一場風波算是就此平息,蕭勇心想自己真是關關難過關關過,接下來最難的一關就是沈靜了,他自己的媳婦自己求,這件事不能拜托別人。
幾天後,蕭勇把手放在背後走進廚房,神秘兮兮的說:「靜妹,我做了一個禮物要送你。」
「哦?」沈靜有點好奇,手裏還是沒放下鍋鏟,繼續炒她的麻辣雞丁。
「其實是兩個禮物,不過這兩個一定要放在一起,你看喜不喜歡?」他用竹子雕了兩個小小的人偶,一對少男少女牽着手,雖然雕得不太像樣,勉強看得出是蕭勇和沈靜。
「怎麽想到要送我這個?」她從來沒收過這種親手做的禮物,坦白說有點拙劣,沒比她的刺繡功夫好到哪兒去,可是越看越可愛,有如兩個小天使,天生就該湊做一對。
「用錢買的沒誠意,自己做的才有誠意。」以前他都是雕些小鳥小蟲,第一次雕人像似乎不太像,他試了十幾次才成功,就怕不夠精致她會不喜歡。
沈靜把人偶放在小碗裏,讓它們躺在一塊,還拿了手帕替它們蓋被子,才把注意力轉回制作人身上。「對了,你的手有沒有受傷?」
「沒有,就是割草的時候劃了一下,沒事的。」
他乖乖伸出雙手讓她檢查,她輕輕撫摸那掌心的粗繭,還有好幾道新舊傷痕,忽然覺得眼角酸澀,不知自己在矯情什麽。「勇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難相處?你對我這麽好,我還要你做些無聊事……」
「胡說!我的靜妹是最好相處的姑娘,我哪有做什麽,一點小事而已。」
這個男人還真偏心,全都偏到她身上了,不管好壞都是她對,她擡起頭對他微笑,繼續挑戰他的極限。「我還記得,你罵過我不守婦道、不知廉取……」
「靜妹!」拜托別說了,當初他的腦子是被牛踩了又被馬踢了,才會說出那種愚蠢至極的瘋話!
蕭勇一時心急又心慌,幹脆抱住她的人堵住她的嘴,可惜他不懂怎麽親吻,就是嘴唇對着嘴唇,硬生生卡在那兒,動也不動的壓迫着。
沈靜原本又驚又羞,閉上眼等待他更進一步,然而過了一分鐘、兩分鐘都是如此,她就有點撐不下去了……蕭勇顯然是個純情少年郎,連親吻的本能都沒有,她只好勉為其難的引誘他一下,雖說前輩子她也沒經驗,但至少電影電視上都有演過,吻戲應該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蕭勇也不是真的笨蛋,懷中女孩開始有動作,他馬上反應過來,不就是吸一吸、舔一舔嗎?味道還真不錯,比什麽美食都誘人,以後他要天天品嘗,人舌比豬舌好吃多了。
鍋裏的麻辣雞丁沒人管,誘人的焦味傳出了廚房,蕭猛和蕭好聞到都覺得餓了,兄妹倆幹脆自己來端菜,卻見大哥大嫂抱在一塊兒,把他們吓了一大跳,趕緊轉頭就跑,嘴角卻是笑意難掩。
看來家裏很快就要辦喜事了,到時他們又有好吃好喝的,當然要高興啦!
兩情相悅的結果就是要定下名分,蕭勇請村長大人挑了好日子,就開始籌備喜宴的大小事。蕭猛找人來整修房子,親自監工,好讓大哥大嫂有完美的新房。江雪和蕭好忙着縫制嫁衣,至于枕套、被套、帷慢那些早就準備好了。沈靜本人只要繡兩個荷包,一個給新郎、一個給自己就行了,不過依照她的針線功夫,也算是艱難的任務了。
謝荷得知消息後趕來祝賀,還提出了中肯建議。「成親前總得分開幾天,哪有新郎和新娘住同一個屋檐下的?我看靜妹幹脆就搬來我家,我們姊妹倆好好聚一聚!」
林偉對此當然表示歡迎。「好啊,我爹一定很高興,沈靜別被我爹煩死了就好。」
蕭勇也知道這安排有道理,一時卻很難接受,三年多來他跟沈靜朝夕相處,突然要分開實在不習慣,雖然成親那天就能見面,可是他們每天都要說說話,還要摸摸手、吃吃嘴……「那就有勞偉哥和嫂子了,靜妹她……她比較怕冷,你們要叫她穿暖一點,還有被子也要蓋好,千萬別着涼了。」
沈靜和謝荷都忍不住笑了,林偉上前推了蕭勇一把,笑罵道:「你可是秀才,出息點行不行?才幾天而已,很快就過了。」
「嗯,我有很多事要忙,反正才幾天而已……」蕭勇這話沒什麽人相信,包括他自己。
在新郎度日如年的殷切期盼中,好日子終于踩着緩慢的腳步來到,蕭勇一大早就騎馬出門,蕭猛則趕着牛車跟在後面,還有幾個擡轎的熱心鄉親們,一群人來到虎頭鎮上迎娶新娘。
鞭炮聲中,新娘讓人扶着坐上了轎子,蕭勇這時才把心放回到胸口,雖然沈靜頭上蓋着紅布,看不到她的面貌,但他一眼就能認出那是他媳婦兒,就算下輩子他也不會看錯。
一路上敲鑼打鼓、喜氣洋洋的回到蛇尾村,蕭家門口早已擠滿了客人,尤其是等着拿賞錢的小孩子,個個搶着說吉祥話。「恭喜秀才老爺、秀才夫人!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盡管蕭勇只有十八歲,沈靜只有十五歲,大家仍稱呼他們老爺和夫人,因為秀才的地位跟村長一樣高,不叫老爺夫人不足以顯示他們的高高在上。
蕭壯和蕭甜身為蕭家的長輩,也都攜家帶春來喝喜酒,蕭壯心裏還有點不痛快,卻不能真的跟秀才侄子翻臉,最近蕭勇老是上村長家,大家都說這事妥當了,蕭勇絕對是下一任村長,蕭壯聽到消息不得不改變态度,今天的紅包也包得特別厚。
正廳裏,新郎和新娘順利行了禮,江雪抱着亡夫的牌位接受兒子和兒媳的跪拜,高興得又哭又笑,蕭好摟着母親親好不容易才勸住,蕭猛在一旁也差點掉下男兒淚。
禮成後,新娘被請進喜房,新郎則出來招呼客人,蕭勇看到柳信上門并不驚訝,他拜托林偉傳出去的話果然見效了。
「恭喜蕭秀才娶得如花美眷,兩位真是天作之合呀!」柳信除了帶着賀禮來道賀,還客客氣氣的說:「以前的事就請您多包涵,以後希望大家和平相處,您說怎麽樣?」
「好說,柳三少爺應該也知道,人重自重者,您敬我一分,我就還您一分。」蕭勇曾經想過總有一天,柳三少爺在他面前也得低頭,但是等這一天真的來了,他只覺得很平靜,沒什麽特別的。
「那是當然,往後我一定會謹守禮教,蕭秀才盡可放心。」柳信都快氣瘋了,也不知是誰傳出的流言,說他對秀才夫人有非分之想,今天他要是不當面恭賀,只怕流言就要坐實了。酒樓的夥計都知道他送過沈靜禮物,因此人人都有嫌疑,當然也不排除是蕭勇幹的好事,他這回吃了虧卻找不到犯人,真是嘔死了!
蕭勇在外頭有他的驚喜,沈靜在喜房裏也有奇遇,因為蔡阿婆居然出現了,還有辦法混進喜房裏親自祝賀。「恭喜恭喜呀!我當初一看到秀才夫人,就知道您不是普通人,一定能苦盡甘來,做那等人上人,果然我的眼光就是沒錯!」
「咳,多謝誇獎。」沈靜一時哭笑不得,這個私自把她拐賣的人口販子,在某個角度來說也算救了她一命,還因此讓她來到蕭家展開另一段人生。
江雪好不容易平複情緒,擦幹眼淚走進喜房,一看到蔡阿婆立刻被吓着,要是這個老太婆不小心說溜嘴,把當初買賣丫案的事說出來,沈靜還怎麽做新娘子啊?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