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棋無悔
七夕過後,許鹿竹就要進皇宮了。
“如今我們許州兩家的案子也過去許久,眼下京城之中也并未太平,相反而言,官家身子漸漸虛虧,靖王殿下和豫王殿下之間的紛争也快到明面上了。許家和州家雖站隊但我們如今實力就是空殼子,成不了氣候,也不至于引人注目。只不過你們早已經是豫王殿下的眼中釘肉中刺,今後也小心些。”許爺爺到底還是忍不住叮囑一句。
“你爺爺的意思是,若是進了皇後娘娘的宮殿,也預示着你站在靖王殿下那一邊了,雖說他不是皇後娘娘親生的,但是他也是從小在皇後娘娘身邊長大的,早已經将他視為親生兒子看待,做事情稍小心些。”許奶奶給她們各沏了一杯茶。“入了皇宮,大抵一個忍字。”
許鹿竹坐在桌上老老實實聽着她們的叮囑。
“行了,今夜是七夕,鹿丫頭,今日打扮得真好看,京墨約你去哪玩呀?”許奶奶看着自家孫女今日塗抹了胭脂水粉,又着了服裝,實在是好看極了。
“去逛街。”京城的夜市很是熱鬧,人來人往,七夕這天,許多深居閨閣的女子都會出來逛一逛夜市。
“話也聊完了,你該去玩就去玩。”
京墨牽着她的手随着人流往街道緩緩而去,煙花綻放在空中,耳旁是喧鬧聲,京墨在耳旁說的不正經的話,許鹿竹是一句都沒有聽到。
對比上一次逛街,已經是很久之前了。
光顧着看着小攤上的千奇百怪,許鹿竹牛頭不對馬嘴的回複他,忽而站定一個小攤前。
攤主先是看了她兩眼,再看看她身旁的男子,眉開眼笑着招待這個客戶,“姑娘,我這的器皿都是最好的,陶瓷的做工也是京城獨一份。”
許鹿竹挑起了其中一份,這個花色,做工用來搗藥确實是在合适不過。
京墨從口袋掏出銀子,“老板,這個多少,我要了。”
“好呀,公子真有眼光,這個是上好的瓷器,是獨一無二,二兩銀子,不講價。”
他從許鹿竹手中拿過那個瓷器,給包裝好。
東西他拿着,許鹿竹奪過他腰間的銀袋子,“從現在開始,我來保管錢袋子。”
京墨揚起的唇角滿是寵溺,湊近她耳畔。“遵命。”
熱鬧到了大理寺,州南栀躺在屋頂上,雙手交叉扶着後腦勺,雙腳交叉,全身放松的曬着月亮。
旁邊酒香陣陣傳來。她仰頭喝了一口,閉眼又睜開。
月色灑在身上,将整個人柔軟的包裹,那是一種很難擁有的平靜和舒适,以至于劉少卿何時過來的,她都不知道。
“偷了我的好酒,也不邀請我一起。”
州南栀轉過頭看向他,他已經擁有州南栀同款躺着的姿勢躺在州南栀身邊了。
這桂花釀與她往日品嘗的不一樣,特別的好喝,也就是劉少卿牌的桂花釀。
“這桂花釀可以教我嗎?”
“你想喝,大理寺有的是,只要我在大理寺一天,這桂花釀就少不你的。”
“我怕少了我的,少卿大人你在大理寺,可是我不一定。所以懇請少卿大人能不能教一教我這桂花釀如何做。”
“你何時離開大理寺?”
“鹿竹的婚期一過,我的辭呈便會呈遞上去,望少卿能同意。”
兩人的婚期還未定,劉裴玄心中掐指一算,怎麽也得新皇登基以後。
“州南栀,你一個人去闖蕩你的江湖,害怕嗎?”
州南栀皎潔的眼神望向他,啓唇,語氣堅定,“不害怕,劉裴玄,我從來都是一個人。”
“之前陳緣喜歡你,那你曾經喜歡過他嗎?”兩人對視,他就那麽詢問出口。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州南栀今日就順着他的問題回答了,還是誠實的答案,“喜歡過,但是那點喜歡不足以讓我放棄我自己人生的追求,不會讓我能安心理得的踏上他的轎子,再說了,他現在已然得到了自己的幸福,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人生規劃。”
劉裴玄心胸霎時間趕到前所未有的曠闊,得到這番話語,歡喜沖上了頭,仰起頭,又喝了一口酒。
酒香人更香。
她偏過頭,看着挂在天空的月亮,啓唇發問,“劉裴玄,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又喝了一口酒,“你才知道我喜歡你嘛?州南栀,我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
“劉裴玄,你有多喜歡我?”
“如流水滔滔不絕。”
州南栀閉上了眼睛,“那便堵住那流水吧!”
劉裴玄:……..
馬車從宮中行駛而出,一路到了靖王府。
夜蘿扶着她下了馬車,小厮将府門打開,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那靖王府。
院子裏,一張桌子,兩張凳子,桌子上擺滿了甜品。
趙景澤暗中擺擺手,身邊的小厮都自覺的退下了。
沈元臻朝後看去,只有站在身旁的相公一人。
手忽而被一股暖意包裹,繼而是十指相扣,趙景澤拉着沈元臻的手朝院中走去,又扶着她坐下,“我們不是尋常百姓家,七夕夜市人多眼雜,出去逛街難免得有一群子候着,我們逛不愉快,百姓也覺得不舒服。元臻,委屈你了,陪着我在這院中賞月。”
“不委屈。”沈元臻回,小的時候,兩人将身邊的下人甩開,偷偷跑出宮玩,結果差點被刺殺,因此也被狠狠懲罰了,從那以後,沈元臻再也不敢偷偷帶着趙景澤出宮。
“你從前可是膽子大得很,帶着我偷跑出宮好幾次,如今倒是膽小了許多。”
“那靖王,我今晚帶着你去逛夜市,你可願意?”
趙景澤起身,“那是爬牆還是鑽狗洞呢?”
“殿下,我這是說笑罷了。”
趙景澤眼神黯淡了許多,“我可是當真了的。”
“母親剛才在宮中說的話,殿下可放在心中?”
“母親教導的每一句話,我都不曾忘記。”靖王頓了頓,繼而又道,“官家想來一次大洗牌,阮家,劉家,包括我們沈家,京城的世家大族都會重新來一次大洗牌,元臻,若是我贏了,沈家便會安然無恙,若是豫王贏了,便是阮家萬無一失。元臻,我們不會輸。”
沈元臻自然是相信他的,“殿下,我們不如下一盤棋吧!”随後讓夜蘿準備棋盤。
棋盤擺好,沈元臻執了白棋,趙景澤執了黑棋。
棋一顆随着一顆落下,相較于趙景澤輾轉反側的落下,沈元臻的決策都是快準狠,卻依然不敗下風。
“你這是什麽方法,新招式?”
“我這是亂打亂殺,故意不給你思慮的機會。”
“是啊,這棋局被攪渾了,真是越看越不懂。”
“是看不懂,但是白旗總是随着黑棋而出招的。”
“元臻,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他的身邊從來都是只有她一人。
“元臻會陪伴殿下每一個月圓之夜。”
“父親所用治理天下的方法,我以後也用,你會覺得我可怕嗎?”
“在其位,謀其政,若能相伴在你身邊,我一定更好的配合你,而不是指責對錯,殿下做的一切事情都應該從百姓出發,如果不是,妾才應該指責其對錯。”
她這股子溫柔賢惠講道理,趙景澤心中的洞頭似是被堵住了。
翌日一早,許鹿竹就收拾好行禮,從太醫院去了皇後娘娘的宮中。
不記得第幾次去了,皇後娘娘的宮殿很大,富麗堂皇,大到連許鹿竹都有些恍然,同上一次來的心境不同。
“鹿竹拜見皇後娘娘。”
“免禮起身吧,都見過好幾次了,又是元臻的好朋友,不用太過于客氣。”她将許鹿竹拉起來,又牽着她的手坐上椅子,回過頭朝嬷嬷說話,不一會兒,各式甜點都端了上來,“這是元臻愛吃的點心,你們年齡相似,想必口味也差不多,我叫人都一一準備了。”
“謝過皇後娘娘。”
“鹿竹,我這是頑疾了,你是知道的,一直未曾有時間,如今總算等到你有閑空,宮中那些太醫治病都是小心翼翼的,我相信外來的郎中醫術更為高明。”
況且官家身體抱恙,江太醫兼顧不過來,這才特意請了許鹿竹過來。
“我都知曉的,鹿竹一定盡全力調養娘娘的身體。”
許鹿竹只是淺嘗了幾塊點心,便着手幫皇後娘娘把脈了,從氣色上看,皇後娘娘皮色倦怠,平日裏思慮的事情過多,黑色頭發掩蓋不住那些白發,氣結于肝,郁結于腎,婦科病一直有,且郁悶已久。
總結而言,與之前把脈的症狀一模一樣。
“娘娘,依舊都是些老毛病,今後要放松心情,我會開幾副藥先調理身體,不必太過于擔憂。”
兩人又道了些悄悄話,不一會兒,靖王殿下過來了。
“兒臣拜見母親。”靖王殿下下了朝便往這裏來,“許大夫,我母親的病情如何了?”
“并未有大礙,殿下還請放心。”
“景澤,你最近的任務頗多,不必每一次下朝就往本宮這裏來。”她語氣雖是關心,但許鹿竹卻覺得有絲絲的隐忍感和刻意疏離感。
“本宮也知曉近日繁忙,若無其他事就去忙吧,元臻會替你孝敬我的,若你把這點時間來陪着元臻,想必孩子也都有了。”
“兒臣謹記母親教誨。”
靖王未離開,半晌過後,皇後娘娘道,“來人,給靖王殿下上茶。”
便進來了一位身穿碧綠色宮服的婢女,端着茶水朝靖王殿下走去。
靖王殿下正準備坐下。
忽而一道呼喊,讓衆人措手不及,“靖王殿下小心!”他身邊的侍衛究竟還是慢了一步,那滾燙的茶水就這樣灑到了他的衣裳上,沁入了腿上。
“大膽…”身旁皇後娘娘的話語并未說完,那焦躁不安的神态即刻消散,許鹿竹捕捉到了消散一刻的尾聲。
“你是新來的吧!”化為平靜威嚴的冷聲,讓人墜入冰雪天地。
“皇後娘娘饒命,奴婢是新來的宮女,奴婢不是故意沖撞靖王殿下的。”
“是誰安排你來的。”
“是,是靖王妃。”
趙景澤忙看向皇後娘娘,起身行禮,“母親,是前幾日聽元臻說您宮中缺人,我特意命人派幾個心靈手巧的手過來,沒想到今日出了差錯,幸而這是落在我身上讓母親受驚了,是兒臣的錯。”
“竟然如此,便聽你的吧!做事毛手毛腳,去院裏照顧花草吧!”
“奴婢謝皇後娘娘饒命。”
皇後娘娘親生兒子并非靖王殿下,而是在十歲死于當年那場謀反的辰王殿下。
母子倆相處是相敬如賓,可剛才那新來的婢女差點将茶水潑到他的身份,那條件反射的表現并不是尋常。
晚上,趙景策回到府上,便拉着沈元臻進入房間,将所有下人都遣散出去,“你知道你今日的行為有多冒險嘛?”
沈元臻并未說話,站在他面前,微微擡起頭。
“你可知道,這件事還未到時機。”
“許鹿竹心思缜密,這些微小的細節她能捕捉到,況且她也是百曉閣的人,讓她知道也不會如何,這本就是百曉閣和我們皇家共同的秘密。”
“沈元臻,不可太過于沖動。”
“沖動,豫王那邊已然是越來越過分,他們也在逼着我們出手,若是我們一直處于被動的一方,多多少少于我們都不利。”
“你被豫王妃刺激了?前幾日你和她見面就一直悶悶不樂,一副有心思的模樣。”
“你如何得知?”沈元臻揚起手,作勢要打他,“你跟蹤我?”
趙景澤握緊她的手腕,“是豫王那邊透露的消息,想離間我們之間的感情。”
沈元臻掙脫他的手,自己平日裏精通各類書籍,還是被人算了一子,此時也是瀉下氣來,很是愧疚,“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
趙景澤重新握住她的手,也相信她,“無礙,若是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