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藺浮玉自會走路起就開始握劍, 迄今已二十餘年,仙門視其為年輕一代劍術第一。

藺绮同樣執劍拱手,眸中迸出幾絲躍躍欲試的戰意。

“請。”清泠的聲音落到試劍臺上。

話音落下的瞬間, 藺绮抽劍向前, 步法鬼魅, 以極快的速度出現在藺浮玉身邊,劍光一閃,淩冽劍鋒擦着藺浮玉的長發劃開。

藺浮玉不擋反攻,周身氣勢頃刻間變得凜冽。

“铮——”

臺上刀光劍影, 絢爛的靈氣如焰火般炸開,一時間讓人迷了眼睛。

“收光……”臺下一個人揉了揉眼睛,又審視性地眯起眼睛, 忽而大跳起來, 重重一掌拍到隔壁同門的肩膀上, 伴随着哎呦一聲呼疼的叫喚, 他激動道, “收光!卧槽收光!神器譜第一, 看見了嗎,真的收光!”

“首席師兄的劍也很厲害啊。”

“臨雲宗有這樣的神器就算了,藺宗主竟然願意把它給藺绮,這也太寵了吧……”

秦掌門輕輕眯起眼睛, 盯着藺绮手上的劍盯了一會兒,招來一個小弟子吩咐了幾句,揮揮手讓他下去, 又和林掌門一起繼續看比試。

臨雲宗最出名的劍法當屬“雪河”。

藺浮玉揮劍而出, 劍招飒沓幹脆, 用出“墜玉寒江”, 劍氣茫茫、蒼冷浩蕩,凜冽劍氣轉瞬間化作無數碎雪般的光粒直墜而下。

說時遲那時快,劍氣迸裂的同時,藺绮一橫劍,捏了個漂亮的劍訣,狂風乍起,嘶吼的風聲在試劍臺上空嘩嘩作響,甚至顯得有些詭異,“梅山”第三式——“醉風”一出,藺浮玉的劍氣像是不受控一樣,被風裹挾着偏離方向。

藺浮玉将藺绮視作平等的對手,藺绮又想領會藺浮玉的劍法。兩人都不遺餘力,在臺上打的有來有回,不止是兩人技法,觀賞性也強的讓人感嘆,委實稱得上臨雲宗難得一見的美景。試劍臺下本來還有細細碎碎的私語聲,現在卻靜的只有劍鋒碰撞的聲音。

“後生可畏啊。”林掌門看見這一幕,忍不住感慨。

“他們都是臨雲宗的人。”秦掌門冷不丁開口,那雙俊美的臉上露出些許冷漠的神情。

“是,是,”林掌門哈哈笑了一下,“要不怎麽說是天下第一仙門,臨雲宗教得好啊。”

秦掌門瞥他一眼,又移開目光,自從藺绮抽劍開始,他就注意到藺绮用的劍法。

很雜,還有很多劍招已經被改得和原先大不一樣了,但依舊看得出幾絲“梅山”的影子。

梅山劍法恰恰是雲海天州主峰一脈的主修劍法,雲海天州修梅山,靠的是口口相傳,劍法原卷已不可考,藺绮是怎麽學會的?

藺岐山遠遠地過來。

秦掌門不鹹不淡道:“藺宗主,臨雲宗果真兼濟各家所長。”

藺绮用的劍法,林掌門身為符修不了解,藺岐山身為劍修可清楚地很。

他琢磨了一會兒,道:“秦兄有所不知,小女回宗後還沒正式入各峰修行,今日見她出息,我這個做爹的也十分驚喜。”

“她先前有個長輩把她從小養大,我之前還以為是散修,現在看多半是雲海天州的弟子,”他朝秦掌門拱了拱手,“感謝貴派多年教導之恩,來日我必定登門拜謝。”

往日他不在乎藺绮,以為藺绮的最大價值就是聯姻換取利益,現在知道是以前看走了眼,自然對藺绮多了幾分重視。

試劍臺下,明止撐着欄杆,雪白長發搭在欄杆上,嘟囔道:“我以為小漂亮修劍只是玩玩呢,一個兩個都那麽變态,還讓不讓人活了。”

江梅引十分清醒:“你不争第一就耽誤不了你。”

明止想了想,也是,瞬間松懈下來,打哈欠的同時伸了個懶腰,懶洋洋道:“耽誤你啊江哥,他們兩個你好像誰都打不過哇!”

江梅引聳了聳肩,随手把買給容儀章的小玩意兒抛到半空,不在乎道:“随便,無所謂,都可以。”

就在這時,他看見不遠處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晏權穿着一身烏山神祠特有的灰袍,身後跟着一群烏山神祠弟子,也在看藺绮和藺浮玉的比試。兩人目光相接,江梅引朝他淡淡點了點頭,晏權笑着回應。

他跟烏山神祠這位聖子交情不深,點頭打個招呼已經很過得去了。

江梅引将目光移到試劍臺上。

藺绮修劍應該沒修多久,盡管天賦一絕,但很多技法都略顯生疏,比起年輕一代劍術第一人還是差了一點,有一瞬間,藺浮玉的劍幾乎貼着藺绮細白的脖頸過,再進一寸藺绮就無反手之力。

“唰——”

藺绮飛身後退,袖中金光一閃。

頃刻間,符紙碎屑在空中翻飛。

借着傳送符,她頃刻間出現在藺浮玉身後,纖細柔軟的指節間拈着三張死符,詭秘難測的符文在黃紙上流轉,像扭曲細密的蛇,散發出一種讓人膽寒的恐怖氣息,她的動作連貫而流暢,只在短短一息內,就完成了繞後和甩符的動作,動作快到連看臺上的觀衆都捕捉不住,一剎那的工夫,三張符已然呈包圍式懸停在半空,将藺浮玉圍在正中央。

藺浮玉這時才體會到藺绮的符術造詣。

“論劍術我比不過哥哥。”藺绮收回死符,直白道。

她剛開始想試試自己的劍道水平。就在剛剛對劍中,她跟藺浮玉看似打得有來有回,但她感受得出來,她和藺浮玉相比還差得遠。

藺浮玉笑着:“符劍雙修,沒有單算的道理,我輸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陷入這種境地翻不了盤。

藺浮玉單手舉劍,朝裁決長老示意。

一聲鑼響。

“藺绮勝——”遠遠的,傳來一聲拉長的唱音。

藺浮玉和藺绮一起并肩下臺,藺浮玉幫藺绮拍拍她袖子上的灰,說:“今晚一起去山城逛逛慶祝?”

藺绮問:“慶祝什麽?”

藺浮玉又笑:“慶祝你拿大比第一。”

今晚左右無事,藺绮想了想,點了點頭應承下來。

她下臺的時候,藺輕梨不知道了解到什麽,風風火火跑過來,握着藺绮的手腕讓她轉了一圈,上上下下掃視良久,往她懷裏堆了十幾瓶藥。

藺小孔雀滞後的情報網一直不負衆望,她直到現在才知道藺绮昨晚被刺殺的消息。

她擰着眉頭,絮絮埋怨:“你被刺殺了怎麽還上試劍臺?死了怎麽辦?藺绮,你弄清楚,你是人,人很容易死的,兄長也真是的……”

藺绮坐在樹下撐着側臉看她,軟軟笑了一下,藺輕梨兇道:“笑什麽!不許笑!”

其實林守之前已經給她上過藥了,林守的藥都很不錯,她身上的傷口大多都已經痊愈了,藺绮把袖口挽上去,露出一截瑩白細膩的手腕,說:“已經好啦,不用擔心。”

藺輕梨輕輕哼了一聲。

去試劍臺外偷偷支的小攤那兒買了一小份甜酒釀,裝作自己吃不完的樣子,放到藺绮面前,藺绮眨了眨眼睛:“給我買的嗎?”

“嗯……嗯?!才不是!你在想什麽!”藺輕梨羞惱,握着自己的竹簽看臺上,扭扭捏捏道,“吃不完才給你而已。”

藺绮看着嶄新幹淨的一小碗甜酒釀,彎起眉眼笑了一會兒:“哦。”

藺輕梨惱羞成怒,耳尖漲紅。

藺浮玉站在一邊不出聲,看着她們鬧。

沒一會兒就到了藺輕梨的場次,藺輕梨落荒而逃逃上試劍臺。她抽到的烏山神祠聖子晏權。

晏權穿着烏山神祠特有的灰衣廣袖,端端正正站在試劍臺上時,有一種斯文明淨的秀氣。

看見晏權兩手空空走上試劍臺時,藺绮有些驚訝。

藺浮玉看出藺绮的不解,跟她解釋:“晏權修醫道。”

藺绮點點頭,表示知道。

她以為晏權會輸,看到後面,又覺得他會贏。

醫道術法在大多數時候都非常溫和,與醫者慈悲為懷的形象很吻合,然而真正淩厲起來的時候,卻有着不輸劍道的威力,更可怕的是,醫修對人的身體、靈流的了解最深,單單從試劍臺上的情形看,藺輕梨的每一次靈氣流動在晏權眼中似乎都無處遁形,在他面前,五髒六腑好像都直白地袒露在陽光下,可以輕而易舉觀察清楚。

有點恐怖。

藺绮垂眸,舀了一小勺甜酒釀喝,胳膊上忽然泛起一點癢意。

藺绮撩起袖子,眼睫輕輕撲閃,隐隐約約看見傷口處洇出一絲朦胧的黑氣,她揉了揉眼睛,那抹黑氣又在轉瞬間消失不見,好像剛剛只是她眼花了。

她知道自己可能中毒了,但她不知道這會給她帶來什麽。這種捉摸不透的感覺讓藺绮厭倦。

好在仙門大比快結束了。

拿到榜首之後回家也算有始有終。

藺绮攏了攏袖擺,雙手交疊支着下巴,半眯着眼睛懶懶看湛藍清空,周遭喧嚷,空氣中飄着紅山茶的清靜花香,樹枝被雪壓得簌簌顫抖,幾滴雪水滴落而下,正落到藺绮眼角,遠遠的,傳來一聲鑼響。

藺绮的目光在空中漫游,随意掃過不遠處的看臺。

看臺上來了不少宗門的掌門長老,聚在一起談笑風生,和三大派掌門待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很年輕的清貴公子,他身穿金色袍服,劍眉星目,氣質如霜,渾身上下的靈氣波動近乎于無,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凡人。

藺绮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出神了片刻,似乎是察覺到藺绮的注視,年輕人垂眸望下來,神色有些冷淡。

“那是誰?”藺绮好奇問。

藺浮玉往上看了一眼,說:“人間太子。”

“怎麽了?”藺浮玉道。

藺绮坦誠道:“挺好看的。”

藺浮玉又往人間太子的方向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你喜歡好看的?”

藺绮眼睛睜得圓圓的,有些詫異地反問:“你不喜歡?”

藺浮玉:“……人品端正最重要。”

藺绮心想不愧是你,藺浮玉,你竟然不喜歡美人,她撐着下巴,軟軟道:“沒關系,我喜歡的人不僅好看,人品也很端正。”

藺浮玉茫然且驚訝:“啊?”你還有喜歡的人!

他糾結着想問問藺绮喜歡上誰了,正躊躇着,藺绮已經起身溜進人群。

天下的人再好看也好看不過姐姐,論清正就更沒人能跟他相提并論,所以她喜歡姐姐是有十分充分且合理的緣由的。藺绮如是想。

也不知道她回青要山之前,姐姐回不回得來。

之前在秘境裏,她偶然得知大比前十到仙尊座下修行這件事似乎是烏山神祠刻意放出來的謠傳,未曾得到仙尊首肯,但據她對姐姐的了解,他應該不會讓這些苦等了幾年的弟子們的期待落空。也不知道他會怎麽安排這件事?是單純指點還是親自收徒。

藺绮很好奇這件事,且不想真地喊他師尊。

藺绮再回試劍臺,就是第二輪開始的時候,藺绮對上晏權。

“藺姑娘,又見面了。”晏權沖她點頭打招呼,他一身灰袍,臉色如失了血色一般蒼白。

藺绮平等地讨厭烏山神祠所有人,而且晏權給她的感覺很怪。

哪怕他的态度十分友好和善,但她看見晏權時,就詭異地覺得不舒服。

她省去寒暄的環節,執劍拱手,幹脆道:“聖子,請。”

藺绮利落抽劍。

【醫道·乾坤】

浩蕩劍氣被一陣無形的風撥開,晏權雙手合攏,又乍然松開,藺绮和他擦身而過的瞬間,手中的劍像是被控制了一樣,懸停空中僵滞不動。

劍只停了剎那的工夫,少年手心翻轉,一掌對上她的後背,藺绮躲閃不及,背後劇痛,自喉中吐出一口腥甜的鮮血。

藺绮閃身後退,劍尖劃地,發出清脆的響音。

她至始至終都不見慌亂,五指一勾,幾張符紙如煙火般剎那炸開。

晏權翻身後退,掐訣罩起防禦,符紙燒起的火卻依舊波及他的袍擺,少年又捏訣引水。

在他分神的瞬間,藺绮出現在他身後,收光劍寒光泠泠,映出少年寂靜的瞳孔。

他擡手,引來的水瞬間撞上收光劍鋒,清澈的水流迸發成無數細小水珠,在兩人頭頂炸開又落下。

一滴水珠順着藺绮的眼角滑下,涼涼的。

藺绮的長發濕了。

【醫道·安魂】

試劍臺上空,籠罩着難以言說的詭秘氣息。霧白的光自試劍臺四周升起,隔絕了試劍臺上下,晦澀難懂的頌音在試劍臺上盤旋不絕,每一個字都是一種相當奇怪的音調,聽得藺绮頭疼。

好吵。

藺绮擡起手,鮮紅袖擺垂下,十來張黃符自袖中飛出,黃符上的金色符文浮沉流轉。

透過十來條壓迫感極強的符文,晏權看見藺绮那雙如琉璃般烏黑清潤的眼睛,她的瞳孔在符文的金光的掩映下,也顯得絢爛而神秘。

“藺姑娘有這麽厲害的符術,不知師從何門?”晏權語氣溫良,他避開一張砸來的符紙,一側胳膊卻被另一張符撞擊,千斤符力能扛鼎,他受力被迫向後滑行,脊背撞上一根巨大的石柱,塵嚣飛起,揚塵亂飄,晏權悶哼一聲,漫不經心地笑了,“容涯仙尊嗎?仙尊确實是千年難得一遇的符道聖手。”

霧白塵光中,藺绮輕輕眯起眼睛,眸中散出危險的神情。

“姑娘的符術愈發精進了,”晏權擡眼和她對視,唇角始終挂着得體的笑,“倘若姑娘信我,不如将符道修行停下,符道九重已然夠用了,再往上恐招災禍。”

“什麽意思。”劍尖抵住晏權的喉管。

“你應該在秘境裏見過烏山的糧穗倉,烏山供養他們,讓他們修行,我們付出巨大,自然不會無所求,”晏權絲毫不緊張,“化神就意味着成熟,合道次一些,卻也不是不能吸收。”

藺绮冷笑一聲。

“別拿你們龌龊的心思去揣測姐……林清聽。”劍尖往前一寸,鮮血順着劍鋒滑下。

晏權譏諷道:“你以為他跟我們有什麽不同嗎。”

“你以為他的修為都是哪兒來的?一個人的修行總有盡頭,他憑什麽五道皆修,且每一道都足以入聖;他修到現在,又為什麽遲遲不飛升?”晏權笑着吐出幾個冰冷的字,“他也殺人,他殺了很多很多人。”

“他比世上所有人都要卑鄙龌龊,”晏權看着眼前目光愈發危險的少女,道,“他罪孽如山。”

他靜靜看藺绮的反應。

藺绮忽然笑了,她俯下身,劍尖在他的傷口上來回劃動,晏權疼得臉色發白,藺绮眉舒眼笑,笑容卻不達眼底:“他五道皆修,當然因為他是天才,因為他了不起啊,很奇怪嗎?你做不到,就覺得世上沒人能做到,真可憐吶,晏權。”

晏權對上她的目光:“你自然可以抱着他疼愛你的美夢一直沉淪下去,這件事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藺绮,我只是可憐你而已。”晏權說。

“你就是他飛升的引子,等你修到符道十三重,就到了收割的時候,你敢試試嗎,”晏權神色淺淡,“他屠過一座城,他也不會放過你。”

藺绮目光冰冷。

試劍臺被霧白的塵光包裹,看不清裏面的場景。

“烏山神祠這幾年勢頭很猛啊,”一個長老拿着扇子,若有所思看着試劍臺,“晏權看着很不錯。”

“臨雲宗也不差,咦,怎麽還看不清。”另一個人望着煙塵亂卷的試劍臺,疑惑問。

煙塵中,藺绮垂眸,心中卷起前所未有的厭煩情緒,這個廢物懂什麽,他甚至沒跟姐姐見過幾面,他怎麽知道姐姐是什麽樣的人,晏權接着說:“他還活着,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尊,所以沒人敢質疑他,哪怕他真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也沒有人敢提及。”

“你不知道吧,清貴無雙的容涯仙尊、正道之首,曾經堕魔屠殺錦甘道七千百姓,被流徙千裏至域外,”晏權神情有些奇怪,“千年前,仙門提起他都要吐一口唾沫,他是仙門公認的罪人!”

“他卑鄙,無恥,冷血,濫殺。”晏權冷冰冰地吐出一個又一個字眼,像是要把他說的人貶進塵埃裏,“藺绮,他是敗類。”

“你知道千年前流放時候的他是什麽樣的嗎,他渾身上下修為被廢,衣衫破爛,帶着枷鎖,一步一步走去域外,容涯仙尊啊,何等尊貴,你也想不到他曾經經歷過人人喊打的時候吧,他會被凍死,會餓死,會被路過的妖魔咬死,沒有人會同情他,他們只會吐他一口唾沫,因為這是他應得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他是敗類!”

“他罪孽深重!”

“他根本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他是裝的,他在騙你!”

“他是仙門的罪人!”

“……”

吵死了——

吵死了!

殺了他——

殺!

厭煩、憎惡、疲倦、憤怒,無數種負面情緒交織纏上心頭,惡欲如洪水般咆哮滋長,藺绮攥緊劍柄,手上的動作好像失了控制,劍尖往前進。

晏權又笑起來,像個瘋子一樣,毫不畏懼地看着她,藺绮第一次覺得這個養尊處優的清瘦公子恐怖且可憎。

再往前進,只要再往前進一寸——劍尖就可以輕而易舉戳破他的喉管,鮮血将盡情噴湧,然後,這個口出狂言的惡徒就會閉上他的嘴,一直安靜下去。

鮮血順着脖頸往下流,染紅了晏權的衣襟,他依舊笑着,神色寂靜,好像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他指節垂下袖擺中,捏起一個訣,只等藺绮殺了他,在他湮滅之餘,他就會撤下試劍臺上模糊人視線的塵光。

藺绮卻忽然停下了。

“你不怕死嗎。”藺绮笑着問他。

就在剛剛,她忽然抓到一絲轉瞬即逝的思緒。

沒必要。

晏權沒必要跟她說這樣。

除非他在找死,或者刻意引導她失控。

晏權神色平靜。

藺绮收回劍,捋了捋被風吹起的發尾,軟綿綿道:“我之前想不明白姐姐……林清聽為什麽讓秦顯複生,現在我知道了,他不想我造殺孽。”

“我這麽乖,當然會聽話了。”藺绮眉眼彎彎。

藺绮俯下身貼近他,眸光清光絢爛,眼睫輕輕閃爍,語氣溫軟,似綿密耳語,卻讓晏權戰栗難休:“晏權,他是兼濟天下的仙尊也好,是殺人如麻的惡鬼也罷,我都不在乎,哪怕他想踩着我的命飛升,我也會開開心心把命送給他,因為他是我姐姐,因為我喜歡他,你明白嗎。”

空氣中灑着霧白塵光,光暈打在少女輕軟的長發上,她發尾微濕,搭在晏權滿是鮮血的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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