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棋無悔
日暮漸漸落下,打更人已然在宮中敲響鑼鼓,屋外月亮透過窗戶灑下,柔和的黃色光芒一片,與屋內蠟燭相得益彰。
一股風從門吹進,下一秒又消散而去。
州南栀提着食盒過來,偌大的太醫院此時就剩下許鹿竹一人,“太醫院就你一個人很忙嘛?”她回到院子裏,左等右等依然沒有見到人,給了一些銀子給宮中一位小太監,這才得知今日被靜安公主刁難了,正在太醫院裏磨着藥粉呢。
“左不過磨一些藥粉。”她自小學習中醫,跟着爺爺初學之時,磨了不知道多少藥粉,“這些藥材磨完了,便給我們了,而且這些蠍子蟲子價值不菲,并不容易買得到,白來的賞賜不要豈不是虧了。”
州南栀伸手撈起那些幹制的蛇蠍蟲蟻,“還有多少,就這一筐嗎?”
“不是,這是第二筐。”說完,許鹿竹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又扭了扭脖頸,讓自己放松舒适些。
州南栀詢問之際,已然動起手來了,“這些藥材是歸你還是太醫院。”
“歸我。”
“既然你都說了這些藥材價值不菲,太醫院的人怎會放過。”
這點她說得沒錯,許鹿竹将一部分拿出來。
将這一筐整理完,許鹿竹收拾殘局之際,州南栀順勢将食盒裏的東西擺放好。
如今累得确實不想走動,即使是身處如此的環境,兩人也顧不得周身藥材的味道,反而是直接握着筷子吃了東西,飯菜的香味再一瞬間蓋過了太醫院的藥味。
翌日,許鹿竹依舊如往常般到了太醫院,推開門口,恍然間,許鹿竹感到有一瞬間的眼神盯在自己身上,很快又消散不見。
以往會跟着她打招呼的人今日碰見,只是輕飄飄的一記眼神過去,随後又消散不去。
範太醫率先從椅子上起身,向着許鹿竹發難,“昨日磨了那麽多粉末,如今只剩下這一些,這藥粉不應該都歸屬太醫院嘛?”
許鹿竹恭恭敬敬行了一道禮,“範太醫所言極是,昨日靜和公主親口答應了我,磨的藥粉歸我所有,若是随意将公主賞賜的東西送人,便是對公主的不敬;當然也感謝各位太醫這幾日對我的照顧,特意奉上這些藥粉,以示感謝,表達鹿竹一點小小的心意。”
旁邊的龐太醫冷哼一聲,繼續發難,“按道理,這些都應屬于我們太醫院,你拿了藥粉是治病救人,太醫院拿了藥粉也是治病救人,救的還是律朝的皇上皇後。”
許鹿竹嘴角微微翹起,眼神直看向龐太醫,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在龐太醫身上,讓他有點發涼。
她的話語空靈帶着某種蠱惑,在整個太醫院響起。“當今官家的身體好得很,龐太醫這話的意思是官家已經病重不堪了,亦或是皇後娘娘身體抱恙,或許說這是你對官家未來的預測。龐太醫真是好大的膽子。”
一席話,整個太醫院的人鴉雀無聲,雖說當今聖上身體确實抱恙,但這些話只能放在心中,不能道出口,大不敬的話語讓龐太醫整張臉慘白,在這宮中,一句話便可惹了殺身之禍,他吓得腿便有些軟弱,身邊無一太醫替他說話,平日裏交好的範太醫也是縮在一旁。
今日江太醫和小柳兒不在太醫院,他們也是認準了這一點,故意過來刁難許鹿竹。
但奈何他們低估了小女子的能力,想不到她竟是個硬茬,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衆人還未反映過來,許鹿竹已然開始幹起了自己的事情,繼續磨那些靜和公主送來的藥材。
等她忙完了手上的事情,發覺身邊的人對她也開始唯唯諾諾了,也對她動用了冷戰這一招,心中的疑問更是不敢開口詢問。
直至夜幕降臨,她收拾好東西出了太醫院,看到了前方在樹下等待的州南栀,依舊是一襲紅衣裳,背上一把劍,腰間一根辮子,懸空了一天的心總算在此刻塵埃落定,許鹿竹眼眶濕熱,酸楚感泛上心頭,大步走上去,輕輕環上州南栀的胳膊,一齊向前走去。
州南栀順勢拍了拍她的背,聲線是極力的溫柔,卻依然帶着股高冷,“沒事了,會過去了,當日我在桃幽縣剛入衙門辦案時,初入大理寺時也都是被他們冷落,日子久了,便也淡了。”
見她情緒依舊不佳,州南栀繼續道,“今日在皇後娘娘宮中值班,靜和公主所做的事情都傳入了娘娘耳中,正巧今日她來請安,就被娘娘教訓了。”
許鹿竹擡起眼,這件事竟然也傳到了她的耳中,自然也是傳到了皇後娘娘的耳朵裏面。
“靜和公主的事情怎麽會傳入皇後宮中?”
“靜和公主如今雖待字閨中,但也是有準驸馬爺的,皇後娘娘派了幾個嬷嬷教她規矩,針織女紅,她的一舉一動也被嬷嬷彙報于娘娘耳中。”
“到底是親生母親,遂看重她的婚事。”
州南栀點頭,“你要知道,這宮中誰都可能是哪位主子的眼線,更何況如今靜和公主盯上了我們,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會被有心人用于靜和公主邀功的好辦法。”
“随她,靜和公主就是在明處的紙老虎,也甚是可愛,我們更害怕的應該是蟄伏在暗處的蛇蠍蟲害。”
這點州南栀是知道的,這皇宮就是一個迷宮,全方面疊加在一塊,找不到一個避風港,更找不到出口。
只有在此加入,加入到這紛争之中,才是保全之法。
“京墨最近有聯系你嗎?”
許鹿竹搖頭,眉頭松散而開,“宮中人多眼雜,他越是不聯系我,我反而更加放心。”
繞着小路彎彎堯堯,這一片便是公主府了,住着宮中大大小小多位公主,兩人是想繞着這條路,然而卻是沒有了另一條路,官家給她們安排的宮殿可謂是好得不得了。
穿過這片小花園,耳畔傳來嬉笑打鬧聲,兩人立即聽出了是靜和公主的聲音。
她舉着扇子拍打蝴蝶之間,臉上笑容在轉頭看到兩人的一瞬間呆滞一秒,那笑容轉而為高昂,眼神不屑,微微擡起下巴,審視的目光。
“南栀拜見公主。”
“鹿竹拜見公主。”兩人異口同聲的行禮讓公主臉上笑意甚濃,“起來吧!”
她緩緩上前,身高不比州南栀高,卻是和許鹿竹差不多,遂而走至許鹿竹身旁,“許姑娘,素聞許姑娘醫術頗高,本公主最近失眠,不如也幫本公主看看病。”
“遵命。”許鹿竹微微行禮。
“至于州姑娘,在醫術上并不精通,那許姑娘,便随本公主過來吧!”
州南栀欲出手阻攔,許鹿竹先一步伸出手輕輕牽動她的衣角。
宮殿離這不遠,穿過兩個長廊便是,許鹿竹給她把脈确實未有任何問題,簡簡單單給她開了兩副養身體的藥便離開了。看着許鹿竹不到一個時辰便回宮了,州南栀甚是驚訝,拉着她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确認沒被刁難,這才放心。
接下來的日子太平,充實,公主沒有時間刁難兩人,但州南栀卻是匆忙得很。
因為西疆使臣即将到京觐見天子,更有流言傳出西疆此次過來是為了聯姻,戰争陷入僵持,兩國聯姻是最好的解決的辦法,既不讓百姓受苦,又能讓軍隊損失最小。
“兩朝交往,乃是幸事。”
“是的,皇上,律朝泱泱大國,聽聞律朝女子賢良淑德,這次前來,也是為了我西疆和親。”
和親一事在殿裏引起軒然大波,西疆使臣又道,“這次,不論是公主還是郡主,我們可汗都願意。”
州南栀心中咯噔一下,他說不論郡主還是公主,皇上深知和親的痛苦,又怎會讓公主嫁過去呢!”
她偏頭,卻發現許鹿竹視線落在了那使臣身後帶着面具的那個人身上。
正端坐于龍椅之上的皇上泰若自然,“律朝風光無限,應該好好享受,至于議親之事,可在後幾天商定。”
皇上的含糊其辭,宴會就此開始。
許鹿竹湊頭過去,“南栀,你可知那位帶面具的使臣是否有些熟悉?”
“我不知,但你剛才若有若無的視線盯着他,你認為她是誰?”
“在猜測。”
豫王府。
琴瑟和鳴,一片歌舞升平。
一曲畢,芳沁公主擡眼望向豫王妃,“這歌舞倒是比昨日西疆舞好看多了。”
“各有千秋罷了。”豫王妃抿嘴微微翹起唇角,旁邊侍女按摩着她的肩頸。
“舞蹈是一方說法,如今前方戰事緊迫,西疆想通過和親讓戰事緩和罷了。”
昨日西疆使臣觐見的說辭,明眼人看得出,豫王妃沒有繼續搭理芳沁的說法,微微含笑。
芳沁低頭喝了口茶,又換了種說法。“豫王妃,這和親可是大事,若是哪位公主被選中了,便可是福氣。”
“福氣倒也是福氣,只是這福氣享受得如何便難說了。”豫王妃抿唇,堪堪望了她兩眼,如今和親這件事,官家定是要與自己父親商量了的。
“是呀,素聞西疆民風彪悍,不是哪位公主随随便便都能配得上的。”
“芳沁公主這是有興趣了,很想去西疆體驗一番。”
芳沁神情呆滞住了,手中的杯子差點落下,忙拒絕,“我素來嘴巴便笨,若是伺候不好西疆可汗,只怕讓人低看了我大聿朝的公主。”
“芳沁公主覺得哪位合适?”
“若是性子來說,靜和公主非她莫屬。”
“芳沁公主莫是忘記了,靜和公主已許有婚配。”
況且他那未婚夫如今正在邊境鎮守。
“只是婚配罷了,這京城之中,婚事反悔的事情常有,不足為奇。”
入夜,芳沁公主在豫王府用完了晚膳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