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棋無悔
許鹿竹在太醫院磨了一天的藥粉,可想而知,太醫院今日曬的藥材份量有多足。
她低頭看着右手泛紅脫皮的雙手,握拳又輕輕松開,刺痛感襲來,趕忙吹了幾口涼氣,辣痛感消散,緩解了一會兒,刺痛感又再次傳來。
江太醫放下筆墨,正眼未瞧許鹿竹,只冷冷來了一句,“今日粉末也磨完了,可以回去了。回去多加休息,明日有新的任務。”
“我知道了,多謝江師父。”
按着原路返回,許鹿竹筋疲力盡,根本就沒有心思欣賞這路邊的花草樹木,青瓦木磚,踩在腳下,微風一吹,這是栀子花的香味,許鹿竹忽而停下腳步,低頭一看,腳邊不知何時多了幾只蠍子,爬在自己的鞋子上,戳着那些針繡圖案。
這是聿朝的毒蠍子,蟄了人會使其中毒,但卻是極好的中藥材,在桃幽縣可不好找這些藥材。
她忍着手疼提起一只,捏住它的尾巴,仔細看清了蠍子的外觀,滿意的點了點頭,從袖子中抽出了一根細繩。
州南栀先一步回到院子中,等她從裏屋出來,便看到許鹿竹用繩子綁着好幾只毒蠍子進來,眉峰一挑,“你從哪得這些蠍子,太醫院嗎?”
“不是,路上撿到的,這皇宮果然地大物博。”
“可這是皇宮,鹿竹,東西可不能随便亂撿吧!”
“起初,是有一絲絲猶豫。”她食指拇指搭在一起,作糾結狀,“但仔細想想,這宮中,哪位娘娘公主會養蠍子這些東西呀!如果是皇子,他們居住的地方可遠着呢,蠍子怎麽跑得過來,倒不如讓我做了這藥引子。”
“那沒有人看到你撿吧!”
“沒有,我一個人回來的。”
“早上送了四條蛇與你作藥引子,這會子又得了些毒蠍子,你覺得是巧合還是偶然?”
許鹿竹拎着這些毒蠍子心中不安感漸升,苦笑着這張清冷的臉龐,“我知曉了,不管是巧合還是偶然,如今都不是,這顯然是故意的,故意給我送藥材來着,我們是不是被下套了?”
州南栀手撫着下巴,抿嘴輕輕搖頭,“不知道是哪位公主給我們下的套。”
賢鏡宮。
“撿走了?她她不害怕嗎?那些可是毒蠍子。”靜和公主忍不住拍了拍桌子,旁邊的茶水灑落而出,頭上的步搖跟着搖晃,“阿福,你看仔細了嘛?”
“回公主,阿福确實是看仔細了。”
倩影公主聞言,轉了轉眼珠子,輕搖手中的圓扇,“靜和,這是把你養的毒蠍子給拿了。”
“她能拿來做什麽?”
“自然是做藥材,她都去太醫院幹活了,自然也知道這蠍子可是一味好的藥材。”
靜和努嘴,這毒蠍子做便做了,她也不在乎,只是第一個下馬威不成功,這倒是引起了自己興趣,“蛇也扔了,毒蠍子也扔了,那你說,還有什麽高招?”
“靜和,這許鹿竹在太醫院幹活,說明醫術高明,若是讓別人知道了她醫術不精還在太醫院幹活,那些太醫院的太醫又如何看她。”
“那本公主該如何做?”
倩影湊近了她的耳旁,呢喃細語之後,靜和臉色有些沉重,“不行不行,這太複雜了,有沒有簡單一點的,直接讓人去教訓她一頓便是了。”
倩影眼神中一抹震驚閃過,驚訝錯愕的情緒糅合,質疑又無奈,耐着性子溫柔的勸道,“靜和,他們兩個可是許州兩家唯一的後人,如今又是郡主,你若是直接找人打她們,小心引火燒身,更何況,靖王妃可是她們的好朋友。”
提到靖王妃靜和就生氣,“我這位兄長就是眼光不好,京城中好姑娘多的是,怎麽就喜歡那矯揉造作的沈元臻,整天自持端莊賢惠,不知道的,以為自己是皇後呢?再說了,也沒有我母親的氣質呀!”
倩影不說話了再怎麽說,這長樂郡主也是她的親嫂子,真是一點話柄都不留。
“這宮中無聊得很,幸好來了兩位有趣的人,那沈元臻既和她們交好,若是欺負了那兩人,不就連沈元臻也一并給氣了。”她嘴角忍不住上揚,郡主而已,再如何尊貴也比不過自己的公主身份。
“那如此,便依着你的想法了,但是,這病得你裝,主意是你出的,該裝病的人也應該是你。”
倩影無辜又無奈,這下馬威也是她的樂子,心中無數個白眼翻起,面上仍舊溫柔讨好,“公主,這病應該由您裝,如今那玉竹郡主正和江太醫負責皇後娘娘的藥膳,若是您在皇後娘娘揭穿了她的醫術不好,那她便無任何狡辯的機會了。”
靜和仔細一想,确實如此,“還有,芳沁她們呢?這些日子許久不見她們了,沒有人吵架,好似少了些樂子。”
“自上次後,禁足期限還沒有過去。”
“哦!”靜和公主眼神中的幸災樂禍根本就掩藏不住。她差點就忘記了,上次打架齊齊落入湖中,在好幾位公子面前失了禮儀,正被爹爹禁足呢,自己由于病得嚴重,加上她的撒波打滾,提前準許她們出禁足期。
她把玩着手中的指甲,忽而又道,“兵書上有一招,借刀整人,不如等芳沁她們出來了,借她們的手,給咱們樂子看。”
“靜和,是借刀殺人。”
“我知道,但是本公主偏偏要改成借刀整人,我們是公主,不能殺人,會掉身份的。”
倩影摸了摸耳環,笑笑不說話,就靜和這樣,別被芳沁整了就不錯了,這次算是她的第一次勝利。
許鹿竹翌日的工作較第一天倒是輕松了許多,從昨日拿着研磨工具到今日的提筆,手依舊是不能休息,疼痛感一直作妖,偏只能緩解不能立即痊愈。
“這清點藥材也是每日必做的事情,免得有些藥材被什麽人給偷了去,成為了害人的工具,我們太醫院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明白。”
收到了許鹿竹送來的毒蠍子藥材,江太醫今日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
正巧他最近研究新的藥方,而這蠍子入藥也是不開缺少的藥材之一,若是用了其它藥材替代,效果便會降低,更何況,她送來的藥材并不差。
心情正放好之時,遠見章太醫驚慌跑來,一把拉着自己的手,往角落拉去,驚慌的神情,語氣吞吐扭捏,“這蠍子,好像是,是靜和公主的。”
“你如何看出這是靜和公主的?”
“起初是認不得的,但其中一只蠍子,我看那左腿有一劃痕,不就是靜和公主的嘛,況且她身邊的侍女來尋了。”
這蠍子腿上有劃痕,是因為它劃傷了靜和公主的手,她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在蠍子的腿上劃了一個痕跡。
江太醫看了看那蠍子,秒思索過後,扔出一句話,“那便想辦法把這劃痕給去了。”那麽好的藥材,他不想錯過。
可是章太醫哪裏敢拿這蠍子,若是被靜和公主找上來,那可不是好對付的。
他轉頭,眼神略過其他幾位太醫,這皇宮別的不快,躲避危險卻是人人的拿手絕活,在章太醫眼神掃射過來之時,紛紛躲避。
這蠍子在章太醫手裏邊就是一個燙手山芋,扔不得也收不起。
最終化為一聲無聲的哀嘆。
“靜和公主到。”随着太監的一句話語,章太醫手中的蠍子差點掉落至地上。
來人身穿紫青華衣裹身,露出線條流暢的脖頸,頭上插着珍珠碧玉步搖,随着輕快的步伐緩緩搖動徑直邁進了太醫院的門檻,身旁的太醫一齊下跪給公主行禮。
靜和絲毫未搭理旁邊下跪的太醫,環顧四周,未見許鹿竹的身影,這才看向江太醫,又朝旁邊的太醫說道,“免禮吧,江太醫,玉竹郡主呢?”
江太醫微微颔首,“回靜和公主,正在裏屋整理藥材呢?”
“那便謝過江太醫了。”她轉身離去,徑直往裏面走去。
“師父,我們要不要也進去看看。”小柳兒在江太醫耳畔說道,後半句在喉嚨底不敢出聲,這靜和公主明顯是來找麻煩的。
江太醫斜睨他兩眼,眼神略過他,又看向那被關上門的裏屋,“你若是不怕死你就進去。”
小柳兒大氣不敢出,師父都不敢去,更何況自己。小臉撚了吧唧,縮至一旁幹自己的事情。
裏屋內。
許鹿竹正将稱好的藥放進櫃子裏。轉身,女子那濃妝淡抹的臉龐便出現在眼前。
杏眼旁塗抹着藍色胭脂,漆黑的眼珠正打量着許鹿竹,圓潤的下巴微微擡起,唇角揚起。
耳垂上的翡翠耳飾閃閃發光,嚣張跋扈,但卻又太過于誇張,頂多是嬌縱罷了,一身的錦繡華麗。
“鹿竹參見公主。”許鹿竹放下手中的東西,彎腰行禮。
“你拿了我的蠍子?”她雙手叉腰,氣勢洶洶詢問。
“蠍子?鹿竹不知公主所說。”
“你把那些蠍子給磨成粉了。”
許鹿竹抿唇,“請問公主如何得知那些蠍子是你的?”
“本公主心情好,放毒蠍子出去玩,我身邊的太監說看見你撿了它們。”
許鹿竹低頭,“既看見了我拿,當時為何不阻攔,想來是公主身邊的下人做事不力了。”
“哼,你,你你你,強詞奪理,我身邊的丫鬟我自會處理,但你竟然偷拿了本公主的東西,玉竹郡主,你當真好大的膽子。”
“回公主,鹿竹已經知錯,但這蠍子感謝公主賞賜。”許鹿竹未等她說話,又繼續說道,“鹿竹近日和江太醫負責皇後娘娘的藥膳,有一味藥正需要毒蠍子引入,公主的毒蠍子是上等的藥材,我自會告知皇後娘娘公主的這一份孝心,
原以為她會在狡辯,誰知竟然是大大方方承認了,反而還将了自己一軍。靜和微微發愣,很快又恢複剛才的嚣張模樣。“那些蠍子呢?”
“皆作為藥材了。”
“你濫殺無辜,許鹿竹,你可知那些是我的寵物。”
“鹿竹不知,我是在路上撿到的,那些蠍子若是蟄到了人,後果不堪設想,既入了藥材,又能調理好皇後娘娘的身體,公主的孝心蒼天可鑒。”
“那這件事,本公主就不與你計較了。”既是能在母親面前表現,她何樂而不為,索性饒了她這一次,随後鼻腔冷哼一聲,居高臨下看着許鹿竹,“你若是那麽愛制藥材,正好,我今天讓你制個開心,若兒,把那些藥材都讓人搬進來,今日我高興,這些蟲子都可作藥引子,你便都制了吧,否則不許離開。”
話落,幾個太監一一端着那些裝滿蟲子蠍子的盒子進來,一共十箱,蛇蠍蟲蟻,各種各樣,門縫外趴着幾位膽子大愛看熱鬧的太醫。
許鹿竹眉頭輕輕皺着,“敢問公主,這些磨成粉狀的藥材最後可歸屬于我,想來這些東西對于公主你也沒有太大的用處。”
“那是自然,本公主便當作是對你的賞賜了。”她眼神盯着許鹿竹的手,若是連制幾天,手別想盡快愈合。
“鹿竹在此謝過公主的賞賜。”
靜和掃視那些東西,等她磨完這些東西,恐怕需要好幾天了。斜睨她兩眼,帶着勝利的目光遠去,衆人連忙讓出兩條路。
待靜和公主走後,室內恢複如出,許鹿竹堪堪站起身,小柳兒便沖了進來,“鹿竹,靜和公主沒怎麽為難你吧!”
許鹿竹微微搖頭。
“那她說了什麽?”
“讓我把這些藥材都磨成粉。”
小柳兒撓撓頭發,轉頭看着那些藥材,嘴巴下意識張開,“那麽多。”
又惺惺笑了兩聲,“對了,師傅讓你過去找他幾分鐘,我幫你磨一些吧!”
許鹿竹跟随着江太醫來至一個較為隐蔽的角落,江太醫哀嘆一聲,“靜和公主如今風頭較盛,但不是太過分的主,你盡量避着她。”
許鹿竹知道,這幾日也聽說了,靜和的未婚夫是最近平定了西疆邊境,保衛太平的躍遠将軍,家族風頭也處在一個冉冉上升的趨勢。
“我知道的,師傅,今後我萬分小心便是。”
“宮中公主頗多,不管哪一位都不是好惹的,成了婚的倒還好些,但那些正值談婚論嫁的公主,一來二去,都不是好惹的。”
公主之間拉幫結派,私下裏暗中比較,京墨已經派人将基本情況告知自己。
如今被靜和找來,倒還好些,沈元臻早已經打過了招呼,靜和公主此人雖嚣張跋扈,但都是紙老虎,絕不會為難人太過,只需适當給她一個臺階下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