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走後, 鳳七七一個人在風裏站了許久,饕餮過來用頭蹭了蹭她的手臂, 她擡起頭來,見到饕餮還守在她身邊, 嗚嗚地發出如小貓一般的聲音,似是在安慰她。
鳳七七苦澀地笑了笑,伸手過去摸它的鼻子,饕餮竟也低下頭來讓她摸。
她将身子靠上去,倚在它身上,将臉輕輕貼在饕餮冰涼的皮膚上,輕輕撫着它的鼻子, 啞聲開口,“大黑,你說帝君是不是很讨厭?”
“明明知道我喜歡他, 還說那樣傷人的話。”
雖然她知道,帝君是故意說那些話傷她, 讓她不要與他同去戰場, 然而親耳聽到那些話, 她還是覺得心口那樣痛。
“真的好讨厭,”雖是如此罵他,她聲音卻又低又啞, 她垂下眼,神情哀傷,“帝君他……是故意說這些話的吧。”
她重重閉上眼, “他是篤定,他會死掉。”
她現在想起來,帝君第一次與她說要走時,沒有說他要去哪裏,只說要去很久很久,其實是騙她的吧,他……是要去赴死。
所以,他不要她陪,
所以,他說永遠也不回來了,
所以說那樣決絕的話,是想讓她放下他。
她閉着眼牽唇苦澀一笑,“怎麽放得下呢?”
她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微微仰着頭看向暮色漆黑的夜空,眉目深沉,“大黑,你說,我要怎樣才能救他?”
饕餮不能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邊,陪她看着這一川幽芒夜色。
而此時本應早已離開的帝君,卻站在屋檐下,她看不到的地方,靜靜地看着她,他藏于袖中的手心裏是那塊本應化作齑粉的玉佩。
直到良久,他才轉身離開。
夜涼如水,月光透過葉片浮在煙青色的瓦片上,四方俱寂,沒有一點聲音。
一切仿佛都在夜幕裏安靜了下來,像極了世間每個平淡寂靜的夜晚。
而這一天,萬裏之外的蠻荒之原,陰雲遮住了月亮,狂風肆掠,漫天黃沙,四處都傳來令人毛骨悚然地野獸嘶鳴之聲,無數雙血紅的妖瞳在幽暗的夜裏閃爍着駭人的紅色詭異光芒,成千上萬的巨大妖獸在黑暗的夜裏瘋狂疾馳,所過之處,踏起萬丈黃沙,飛沙走石,禽鳥散盡,各自奔逃。踏地之聲有如巨雷轟響,滾滾而來,大地也為之震顫。
千萬雙血紅的眼瞳有如自幽暗地獄蘇醒而來的惡靈,閃爍着邪惡嗜血的紅光,它們都在朝着一個方向而去。
它們等待已久的王,已經歸來。
帝君回到屋內,将衆人都召了出來,元翊,常焱,胤六,孟蘅,全都到齊了。
他道,“天虞歸來,怨氣深重,六界必遭傾覆之難,要想勝過他,如今我一人之力斷然不敵,所以,我需要你們。”
孟蘅回道,“事關六界衆生,帝君盡管吩咐便是。”
帝君向她點頭表示感激,“天虞為上古妖皇,能夠驽馭萬千妖獸,他既已歸來,那麽現世仍存在的妖獸必定重新歸附于他。想必你們也知妖獸力量巨大,況且他天虞本亦有毀天滅地的神力。此時,他們若與妖族為盟,一月後的大戰,我們可以說幾無勝算。到那時,便是生靈塗炭,萬物俱滅。”
常焱聽說小八變成天虞後本就憤憤不已,他以為小八是故意潛伏在他們身邊,現在直想殺了他,但想到殺了他帝君也會死,他心又沉了幾分,那種哀而又怒,怒而不得發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攥緊拳頭咬牙問道,“那我們該如何應戰?”
“擒賊先擒王,一旦天虞死了,妖獸自當不再受其控制。如今妖族妖王已死,亦是群龍無首,若天虞死了,他們自會潰不成兵。”
常焱皺着眉問帝君,“那你到底有沒有把握殺死天虞?”
帝君垂下眼,沉默了半晌,回答,“沒有。”
常焱立馬怒了,“那你丫的不說廢話嗎?!”
常焱剛罵完,後腦勺就被人扇了一巴掌,他反手捂着後腦勺跳過身來,怒吼,“誰他娘的打我?!”
元翊抱着胸白了他一眼,“你聽帝君把話說完好不好?”
常焱瞪着他吼道,“啊呀,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麽了?”
“你這沒大沒小的臭小子,論輩分你得叫我聲哥!”
元翊亦吼回去,“你才臭小子,論輩分你還得叫我聲爺呢?!”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禺良,老子蹦出來時,你丫的還是個蛋呢!”
元翊不屑地冷笑兩聲,“插了兩根雞毛還真當自己是鳳凰!別以為拿了把浮屠刀就以為自己是禺良了。”
常焱氣得蹦了起來,指着元翊的鼻子吼道,“呀!你小子要打架是吧?!”
“來啊!誰怕你!”
兩人說着就要掄起袖子拔刀。
但兩人刀還沒拔出來,就被飛來的兩本經書給打翻在了地上。
帝君斜眼看着趴在地方的兩人,冷冷斥道,“現在不是你們打架的時候。”
兩人這才悻悻地從地上爬起來,常焱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憤憤瞪了帝君兩眼,“那你倒是說,該怎麽辦?你又打不過他,怎麽殺他?要是妖獸全都被他控制,別說殺他了,那些妖獸就能把我們踩個稀巴爛!”
帝君擡起眼來,目光沉穩,他說,“我雖無把握勝他,但我信命。”
“什麽?!!!”
“他既是錯誤的存在,就必定有毀滅的那一天。”
常焱又急了,“你丫的這是拿天下蒼生開玩笑呢?!你知道他是被你打死的,老死的,還是精盡而亡啊?!萬一這次他沒挂,你倒挂了,那天下蒼生怎麽辦?!我說你這老不死的說話怎麽這麽不負責任?!”
帝君也不惱,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語氣平靜的問,“你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常焱立馬蔫了氣,摸了摸鼻子悻悻道,“沒有。”
一旁的元翊輕笑了一聲,“沒有你還嚷嚷。”
常焱就見不得元翊說他,轉過頭來就沖他吼,“老子就嚷了,就嚷了,你能怎麽着?”
一旁一直冷着臉的孟蘅終于忍不住了,瞪了他們幾眼,斥道,“這都什麽時候,你們還有心思吵架?!你們當這是兒戲嗎?!”
元翊想罵回去的話才剛到嗓子眼,被孟蘅這一斥,只好全都又咽回了肚子,低着頭,一聲都不敢吭。
孟蘅轉頭看向帝君,“帝君,你需要我們怎麽做?”
帝君回答,“天虞若死,妖獸必會發狂,到時場面恐怕更加難以控制。孟蘅,你是女娲後人,繼承了女娲神力,到時候需要你去安撫這些妖獸,讓它們回到它們原來的地方,讓一切歸于原位。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孟蘅頓了頓,緩緩笑起來,“自然明白。”
帝君看着她,眉眼深沉,無聲的嘆了口氣。
半晌,他又轉向元翊,對他道,“元翊你既為天庭之人,便由你返回天庭,将此事告知天帝。天虞由我來對付,但剩下的妖兵妖獸還需你們來抵抗。如今天庭已多年未與他族走過戰争,恐操兵有所懈怠,兵力自當衰退,無法抵抗強大的妖獸。”
“需要我怎麽做?”
“萬物終始之本源乃清氣,天地之清氣,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包裹天地,禀授無形,山以之高,淵以之深,獸以之走,鳳以之翔,上古清氣馥郁,方能育萬千妖獸,生百萬神靈,但此後世,難再有靈力超凡者,究其根本便是清氣不足上古濃郁。所以元翊,我要你帶領十萬天兵前往玉山,玉山是如今清氣至純之地,在此處練兵十日足以相當千日苦練。”
元翊有所猶豫,“但王母素愛清淨,又不理世事,她不受天帝制約,她可會答應?”
帝君神色嚴肅道,“現在容不得她願不願意。”
“但玉山的結界最是牢固,憑我一人之力恐需花費些時間。”
常焱在一旁拍案而起,“老子跟你一起去,想當年這老不死的那啥華清境的結界被能被我劈出個洞!我就不信她一個小小王母的結界我們一人一刀還劈不開它!!況且當年老子練出來的兵,那叫個所向披靡!現在正是時候讓你們瞧瞧老子的厲害,也不愧當年老子戰神之名。”
元翊正想開口諷刺他,卻聽帝君聲音冷厲地道,“你不能去。”
常焱不解,回過頭來看着帝君,“憑啥不要老子去?!”
“此去兇險,上了戰場,你要知道你面對的是成千上萬的上古妖獸,即使是你,我亦不能保證你能安全歸來,但是小七還需要你陪在她身邊,所以你不能去,此戰少你一個也不是不可,去的人越多,只會死的越多。”
常焱搖了搖頭,擡起眼看着帝君,語氣難得的認真,“缗和,要說陪伴,最應該陪在阿七身邊的人是你,你都不在她身邊,我留下來又有何用?況且還有阿七他哥,我已經做了兩千年的常焱,也是時候做回禺良了。”
常焱認真地看着帝君,目光堅定,“我是禺良,是天庭的戰神,既為将士,自當戰死沙場。”
他對帝君淡淡笑了笑,“缗和,你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