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冬日降臨,一天比一天更冷了,沈靜不再多做涼拌菜,把重心轉到熱食上,她想到前世常吃的關東煮,先用大骨熬好高湯,放進白菜、玉未、豆腐、雞蛋、香菇、紅蘿蔔、白蘿蔔,再加上她自制的肉丸子,每次一煮就傳出陣陣香味,雖然送到酒樓時已經冷了,廚子只要加熱就能上桌,湯頭香,味道足,配上特制的甜辣醬,廣受客人歡迎。
她還知道有一種幹的鹵味,味道更重,冷熱皆宜,要放甘草、桂皮、八角、花椒等鹵料,只是她不太植長,就拿那些豬、雞的內髒來實驗,反正內髒也沒什麽人吃,她不用擔心成本壓力。
蕭勇每十天就要送貨到四海酒樓,沈靜當然跟他同行,一來跟掌櫃、廚子們交流意見;二來要找她的謝荷姊姊,每當她們聊得嘻嘻哈哈,蕭勇就會識相的走遠點,居然跟當初兇巴巴的偉哥熟了起來,林偉是林掌櫃的小兒子,也懂一點做生意的竅門,兩人越談越覺相投,很快就稱兄道弟了。
開源節流都找到了出路,蕭家的日子變得寬裕許多,每天葷素搭配均衡,三餐加上點心,分量十足,有一天最能吃的蕭猛居然說他吃太撐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可惜好日子沒過多久,就有人上門來找麻煩,而且不是陌生人,都是有關系的熟人。
這天,蕭勇蕭猛兄弟下田去了,江雪和蕭好坐在廳堂裏,故開門窗,就着冬日的光線縫衣,蕭家兄弟都在長個子,早該換新棉襖了。沈靜實在沒有拿針線的天分,就獨自在廚房做吃食,不時過來跟她們聊兩句,或是送上茶水點心,三個女性成員相處觸洽。
忽然間一個大嗓門響起,把她們吓了一大跳,擡頭一看原來是蕭甜姑姑,她一進門就高聲道:「我說大嫂啊,你們做了這門好生意怎麽也不找我?四海酒樓可是柳家開的,一開店就有錢滾進來,你們吃香喝辣的,好歹也分我一點肉湯吧!」
蕭好以往沒見過姑姑這種氣魄,緊張得縮在母親身後,江雪摸摸女兒的頭安撫,自己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姑的意思是說……你也想跟着做?」
「那當然啦!我家五個孩子都還小呢,光靠我那口子種田養魚哪夠吃?」蕭甜的丈夫算是很勤快了,每天出門打理稻田和魚池,也不喝酒也不賭錢,過得比她還節儉,可是他們的孩子太多了,一個比一個能吃,還要準備他們的聘金嫁妝,銀子總是永遠不夠用呀。
江雪其實有想過這問題,她自己不太能勞動,蕭好因為氣喘病,也受不了廚房的燒柴味,沈靜雖然手腳伶俐,但還要洗衣打掃,光靠她一個人做菜太辛苦了,如果小姑能來幫忙也不錯。
然而江雪已經說過,家裏都由長子和長媳做主,這會兒她實在不好開口。
沈靜收到蕭夫人暗示的眼光,心想這些人恃往來是推不掉的,幹脆大方點還能博個好名聲,于是她主動開口:「姑姑您願意幫忙那是最好了,只是我們這手藝秘訣不能外傳,婆婆說以後要傳給兒孫的,真不好意思,只能讓您做幫工,不能教您秘方。」
蕭甜一聽就火大了,振振有詞道:「你這個小媳婦把姑姑當成什麽人?我怎麽可能搶你們的秘方?那我還是人嗎?不過話說回來,你們是應該讓我賺點工錢,明天我就過來上工,就這麽說定了啊!」
沈靜沒想到姑姑這麽「通情達理」,不貪秘方只要工作,雖說個性有點愛計較,卻是出手意外的直爽,這樣的人應該不難相處。
「謝謝姑姑諒解,剛才是阿靜說錯話了,姑姑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另外呢,姑姑您不必整天都過來這兒,您可以在家幫我們準備菜料,積多一點再送過來,這樣您也能打理家務、照顧孩子,一邊賺錢一邊顧家。」
「哈!好話都給你說完了,我還說什麽?」蕭甜的脾氣來去都很快,一下就哈哈大笑,甚至佩服起這個小姑娘,會動腦子的人就是有本事,難怪能跟四海酒樓做成生意。
「姑姑您請坐,我給您倒杯桂花茶,您跟婆婆好好聊一聊,我去打包幾樣點心,請表親們幫忙試吃。」桂花有止咳化痰、峻胃驅寒的效果,再加上益氣補血的紅糖,她希望蕭甜姑姑喝了能身心舒暢,大家有話好說。
蕭甜兩、三口就喝完了桂花茶,表情挺滿意的,把杯子放下卻不肯坐下。「我忙得很,沒空閑聊,你把點心打包好了,就跟我說要怎麽做,我今天就把菜帶回去。」
「我們要用的菜多得很,有一大竹筐呢!等明天一早,我跟勇哥用牛車送過去,再當面跟您說明做法,這樣您就不用自己背,不然要是攀壞了怎麽行?」
蕭甜再次哈哈大笑。「小丫頭真會做人,姑姑都讓你磨得沒氣了,等你們成親那天,我叫我那口子幫阿勇擋幾杯酒,算是還了你的人恃,啊?」
說到成親這檔事,沈靜口才再好也得低頭,裝出害羞小女人的模樣,江雪見狀打岔道:「小姑就愛說笑,我們阿靜還小呢,你別逗她了。」
「小什麽小啊?都能當家做主了,還會想法子做生意,大嫂你真好福氣,五兩銀子就買到這麽有用的媳婦,聽說是蔡阿婆那兒買來的是吧?我說大嫂,你幹脆也幫我家那幾個小子挑一挑!」
沈靜相信蕭甜姑姑是有口無心,村裏人說話本來就比較直,不過她實在聽不下去,轉向廚房去打包吃食,希望蕭甜姑姑會懂得「吃人手軟」這句話,以後少在她面前說什麽五兩銀子的媳婦!
出手意料的,當沈靜氣呼呼的走到廚房,才發現蕭好跟在後面,這小女孩大概是被姑姑吓到了,寧願聞柴火味也不肯待在正廳。
「好妹你坐這兒,不舒服的話要說喔。」沈靜拿了張凳子,讓蕭好坐在廚房門口,空氣還算流通。
「嗯。」蕭好乖乖聽話,她通常不太說話,只用那雙大眼靜靜的看人。
沈靜找了個小瓦罐裝了鹵味,再找塊幹布包了糕點,這是前天她跟蕭勇在鎮上買的,一方面給自家人吃,一方面也讓她研究,或許她能靈機一動,做出不一樣的糕點。其實前世她有想過自己開餐廳,可是當時她還沒念完書也沒有資本,沒想到穿越過來會做飲食這一行,也算滿足了她的一個心願吧。
「大嫂……」
「怎麽了?」沈靜轉過頭微笑問,每當跟蕭好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會不自覺的放柔聲音,上輩子她沒有妹妹,而蕭好乖巧又纖弱,很容易讓人挑起愛妹之心。
「我想說……大嫂比五兩銀子貴重多了……是有錢也買不到的。」蕭好說得有點結巴,一說完就低下頭,整張小臉都紅了。
沈靜幾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這個害羞的小女孩正在安慰她呢!忽然間她心頭暖暖的,眼角也熱熱的,深吸了口氣說:「是啊,我也是這麽想,好妹你放心,大嫂堅強得很。」
不管別人怎麽說、怎麽看,不管她還要做多久的奴婢,她仍是她自己,有思想、有能力的一個人,命運雖然很會捉弄人,也有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時候,憑她的毅力就不信找不到一條出路,還有什麽挫折打擊,幹脆就一起來吧!
不過沈靜很快就懊悔自己有這種想法,因為真的來了不少挫折打擊,把她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差點就堅強不起來了,所以說做人還是不要太鐵齒,就算只是想想也該想好事啊!
一場小風波就此平息,等蕭甜姑姑一走,大家也放下心,江雪和蕭好繼續做棉襖,沈靜繼續做美食。誰知沒多久又有個訪客,蕭壯叔叔來了,還提了一籃雞蛋做禮物,沈靜聽到聲音走出廚房,恭敬的替蕭壯倒了杯桂花茶。「叔叔好,請用茶。」
「嗯,味道不錯。」蕭壯慢慢的品嘗好茶,也很放松的坐下來,态度卻沒有比他妹妹婉轉多少,直接對江雪問:「大嫂,你們跟酒樓做的那筆生意,是不是也能讓我幫點忙?」
「啊?」江雪完全沒想到小叔會動起這念頭,因為小叔是個木匠,平常在家做好了對象,送到虎頭鎮的店鋪寄賣,跟他們做吃的八竿子打不着,難道是弟妹想做幫工?
沈靜在旁也暗自詫異,只不過是小賺一筆的生意,居然能讓這麽多人惦記上,她真服了這些消息靈通又不知拐彎抹角的親戚們。
江雪咳嗽一聲說:「甜姑剛才來過,她要幫忙洗菜、切菜,賺點工錢,我們人手已經夠了。」
「話不是這麽說,你們總要買菜吧,幹脆就讓我當采買,除了我自家種的,還有我大舅、大姨那邊都有呢,你們不跟我們買,反倒讓別人賺錢,太不夠意思了。」沒錯,蕭壯的本行是木匠,但他也有幾畝田地,由他妻子和兒子耕種,收成一向不錯,運到鎮上出售太麻煩,不如直接賣給大嫂家。
再加上他岳父岳母那邊的親戚,大家都有一些蔬菜雜糧要賣,如果由他一手包辦,中間的油水想必不會少,這個主意還是他妻子提出來的,他只怪自己腦子動得太慢,一聽到消息就該來跑這一趟了。
江雪一時不知怎麽回複,其實她對小叔比小姑還忌憚,雖說這幾年來受過他們一點恩情,後生小葷們相處得也算和諧,但她總覺得不會看人臉色的甜姑比較單純,壯叔表面爽朗卻是個心思精明的人。
沈靜聽了差點沒吐血,這位壯叔果然雄心壯志,居然想要包攬采購大權?擺明了是占人便宜,而且是占兩邊的便宜,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盡管心中不平,她仍擠出微笑說:「叔叔您說得有理,不過我們需要的量也不多,每次買的東西也不一樣,怎麽好意思讓您勞累打點?」
「你們一家小的小、弱的弱,就該有個長輩來幫忙,我也不嫌累,以後這買菜的事就交給我了,而且我還會記賬,保證少不了你們一個銅板。」蕭壯拍拍胸膛,做出舍我其誰的态度。
這位阿叔自說自話的本事太強了,沈靜差點想給他拍拍手,問題是他自以為是誰啊?
這時蕭勇和蕭猛剛好回來,在門外聽到這番話,蕭勇趕忙跳下牛車走進正廳,第一眼就看到沈靜為難的表侍,立刻把話接下。「壯叔,多謝您替我們着想,不過這收貨記賬的事,還是我們自己來才方便,只要您介紹來的我們都盡量收,您說怎麽樣?」
沈靜暗自松口氣,幸好有蕭勇出面,不然她還真不知怎麽反駁,叔叔是男性長輩,只要說她是女人沒資格說話,她還真的就得乖乖閉嘴,真是萬惡的傳統社會呀!她原本以為蕭甜姑姑不會做人、說話太直,誰知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外表随和的蕭壯叔叔才是大野狼!
「怎麽,還信不過你叔叔啊?」蕭壯不太高興的問。
「侄兒不敢,只是爺爺去世前已經讓我們分家了,各算各的帳是應該的。」蕭勇不慌不忙的說。
「沒錯,如果強哥還在,也會說我們阿勇做得對。」江雪當然支持自己的兒子,甚至提出過世的丈夫當靠山,就不信小叔還能硬撐。
蕭壯被堵得無話可說,仿佛看到大哥當年嚴厲的表情,也想起大哥臨終前的交代,就算他有再多念頭也只得忍下來,村裏人大多還是相信鬼神之說的。
「既然這樣,是不是我介紹來的都能行?」好歹他也要賺個介紹費,不然怎麽回去見他婆娘?
蕭勇沉思片刻才說:「這要看恃況,我們進的貨量也不大,有的菜只要一點,有的菜卻要很多,酒樓也希望我們常換菜色,所以到時還得商量一春。」
「那……那就看着辦吧,你需要哪些菜先跟我說,我問了人讓他們來找你。」
「多謝壯叔幫忙,我明天就寫好了送去給您,要是送菜過來的時候我不在家,就由我媳婦沈靜做主,她也會寫字記賬。」蕭勇指着沈靜說。
蕭壯看了沈靜一眼,眼神不是很滿意。「嗯,你這個媳婦還挺厲害。」
「好說,我們阿靜只是勤快了點,家裏大事都是我做決定。」蕭勇不希望叔叔在外頭說閑話,他也知道村裏人的想法,女子不能太出頭,男子才是頂天柱。
「行了,我先回去了。」蕭壯也懶得再說,既然無法得到更多好處,就不用花時間應酬了。
「壯叔慢走,天都黑了,您路上小心。」蕭勇身為侄兒,仍有禮的送叔叔到門口。
沈靜看着蕭勇的背影,他的肩磅還不算寬厚,腳步卻頗為踏實,讓她有種安心的感覺,家裏有個可靠的男人就是好啊,為了稿賞蕭勇的良好表現,她決定做他愛吃的蔥油餅,放越多蔥越好!
趁着沈靜做晚飯的時候,江雪把蕭勇拉到房裏,說了今天甜姑來過的事,蕭勇聽了心中一沉,那句「五兩銀子買來的媳婦」實在讓他難以忍受。
「娘,不如我們把阿靜的賣身契燒了吧,她已經是我們蕭家的人了。」村子裏除了幾個富戶會買奴牌,一般人家都沒有這習慣,沈靜是買來的媳婦沒錯,但是當面被姑姑說起賣身價,這叫她怎麽見人?
「唉,你以為我沒想過?可是你們還沒正式成親,如果沒有那張賣身契,我怕哪天出了意外,她就跟珍妹一樣嫁別人了。」江雪擔心好事多磨,阿勇的婚事不能再出意外了,否則真會姿不到妻子的。
「這……」珍妹的事是他心頭一根刺,要是再來一回,他也怕承受不起,雖然他相信沈靜的為人,可是老天爺有時就愛捉弄人,誰知會有什麽不測風雲?
「娘也是為你好,這件事先聽我的,以後慢慢再考慮,你先去安慰阿靜幾句,今天她應付甜姑和壯叔也不容易,我都說不出話了,她還能撐着,家裏交給你們,我很放心。」
「是。」
蕭勇走出娘的房間,直接來到廚房,看到沈靜正在忙碌的身影,她一會兒熬湯一會兒煎餅,還不時的要添火,像只小蝴蝶飛來飛去,沾染的卻不是花粉,而是人間煙火味。
「勇哥?」沈靜一轉身發現他站在門口,被他吓了一跳。
「我來幫忙端菜。」他找了個借口才發覺自己平常沒做過,真傻,他只會幫她挑水,怎麽就沒想到要端菜?沈靜太能幹,讓人不知不覺地習慣,忘了她還是個小姑娘,這一大鍋熱湯要是灑了還得了?
「喔,再等一會兒就好了。」除了他愛吃的蔥油餅,她還煮了一鍋紅燒湯,味道可香呢!再配上幾個小菜,今天的晚飯就很半富了。
「阿靜……其實壯叔和甜姑人不壞,這幾年也幫過我們,只是因為他們要養家,難免就比較心急……」他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什麽,但他相信她聽得懂。
「我又沒反對,有他們幫忙也不錯啊。」她一靜下心來就想通了,在這古代又是農村,家族關系緊密,不可能斷了往來,蕭壯和蕭甜也不算多惡劣的親戚,分他們一點好處才不會惹人眼紅。她想到自己父親過世的時候,在房産和保險的處理過程中,那些親戚憐憫中帶着貪婪的神色,才是真正的讓人惡心。
蕭勇聽了稍微放心,卻不得不提起一個尴尬話題。「甜姑說你是五兩銀子買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本來就是這樣,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沒這麽想,你也別這麽想。」
那就把賣身契燒了吧!沈靜很想這麽說,但她現在還不能。「放心,我不會胡思亂想。」
他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看不出有沒有生氣的樣子,是他太笨還是她太沉着?
「等明天吃過早飯,我們一起去找壯叔和甜姑,把該交代的事都說清楚,該怎麽算帳也不能含糊。」
「嗯,你做主就是了,我會把需要的材料寫下來,你再謄寫一追,我們留一份做記錄。」
沈靜越是淡然,蕭勇就越是迷惑,她當真沒有怨言?要不是有她的手藝,蕭家哪有讓外人貪心的東西?「阿靜,這裏就是你的家,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了,還有什麽事?」蕭家目前确實是她的家,畢竟她無處可去,還有賣身契在人手裏。
「沒事,我來端菜的,端菜!」蕭勇暗罵自己沒用,不知怎麽哄小姑娘,沈靜又一副平靜的模樣,他就顯得傻乎乎的。沈靜可以感覺到他的用心,只是有些事沒那麽容易,成為家人不一定需要血緣關系,但絕對不會有奴婢這種買賣關系,時代不同、觀念不同,他們之間仍有不小的代溝啊。
沈靜的做菜大業有了質和量的進展,蕭壯介紹來的親友會把菜送到蕭家,她挑選過後直接付錢,比起去鎮上采買方便多了,當然她也是采用鎮上的物價标準,畢竟人家都送到門口了,也花了力氣和時間。
蕭甜每天來蕭家兩趟拿貨送貨,她不愧是有經驗的主婦,洗菜切菜、挑葉揀枝都做得很仔細,甚至連清洗豬雞內髒都有一套,沈靜用秤重的方式來付錢,蕭甜也拿得相當滿意。如此一來,沈靜就有更多時間研究菜色,在美食的質量上都有大躍進,酒樓的林掌櫃出手就更大方,可以說是一個良性循環。
虎頭鎮上每逢五天一小集,十天一大集,蕭勇和沈靜總選在大集時出門,把小菜送到酒樓之後就去大采購,除了調料、布料、日常用品等,還要買糖給蕭猛和蕭好,兩個孩子都愛吃甜的。
不過,蕭猛這孩子已經不滿足于只能吃糖,要求一起前往市集,他要自己挑愛吃的東西。
江雪一開始不答應,唯恐這個臭小子惹麻煩,但蕭猛說得振振有詞:「大哥已經教會我怎麽駕車,要是哪天大哥不舒服,我也得擔着點啊,娘不肯讓我見見世面,以後我怎麽成家立業?」
這番話說得合倩合理,江雪只得答應下來,但不忘叮咛道:「你到了地方只要幫忙搬貨,什麽話都不要多說,知道嗎?」
「知道,我就是大哥大嫂雇用的長工,行了吧?」
江雪瞧他笑得傻兮兮的,心想自己真是慈母多敗兒,還是讓他去見識一下,免得老是長不大。
「大哥、大嫂……我可不可以也去市集看看?」蕭好輕柔的聲音忽然響起,其他人都愣住了。
沈靜看蕭夫人又心疼又不舍的表情,就知道大家在糾結什麽,他們并不想把蕭好悶在家裏,但就怕她出門後犯了病,可是蕭好一天天的長大了,總不讓她出門也不是辦法。在天龍朝,富貴人家的女子也常會上街,鄉下地方更是毫無顧忌,還有女人會種田、駕車、捕魚,除非是病得快死了,否則哪有整天在家的?
考慮到各種因素,沈靜折衷的說:「好妹,現在外頭還很冷,等哪天變暖了,不用穿棉襖了,我們就帶你去鎮上給簡大夫看看,如果簡大夫說可以的話,我們就帶你去市集逛逛,你說好不好?」
「好!」蕭好得到大嫂肯定的回複,整張小臉都發亮了。
沈靜摸摸她的頭,鼓勵道:「那你要多吃飯、多鍛煉身體,到時才有精神出門。」
「我知道,我都聽大嫂的。」
「好妹真乖,娘跟你一起去,讓阿猛看家。」江雪抱住女兒小小的肩膀,怎麽疼愛都不夠。
蕭猛沒想到這也能扛到他頭上,馬上不依的嚷嚷起來,于是氣氛又轉為歡樂。
下一次市集的時候,除了蕭勇和沈靜還多了個蕭猛,三人一起坐上牛車,載着十幾個瓦罐出發,瓦罐用稻草和破布包着,路上颠簸不會有影響。
蕭猛以往不是在家幹活就是跟着大哥種田,很少有機會到虎頭鎮,因此一路上心情極佳,也不管大哥大嫂有沒有響應,自己又說又笑的樂個不停,吵得蕭勇都叫他閉嘴好幾次了,結果當然是沒用。
一到鎮上,蕭猛更是東張西望,就怕少看了一回熱鬧,結果還真的讓他發現了大事。
「大哥你看!那不是珍姊嗎?」蕭猛提高聲量,指着前方一個梳着婦人頭的少女。
天龍朝的女人是否已婚很好辨認,未婚的都是綁辮子,已婚的就把頭發盤起來,不管花樣怎麽變化、頭飾怎麽華麗,這兩種基本款式不會有變。
蕭勇拉着緩繩的手抖了一下,曾經他以為會跟珍妹白頭偕老,後來證明只是他一廂情願。記得珍妹出嫁的那天,他在田裏有聽到鞭炮聲,每一聲都在嘲笑他的愚蠢,從那天起他就告訴自己,不值得的人就不用去想了,他要守住的是他的家,還有他真正的媳婦沈靜。
蕭猛不知大哥的心情複雜,還在那兒吱吱喳喳。「大哥,珍姊在看我們,她還笑呢!」
甄珍身旁有幾個小厮和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她在章府裏悶得慌,就說要出來逛逛,沒想到會看到蕭家兄弟,驚喜之餘就朝他們笑了笑,可是也不敢過來打招呼,畢竟她已是章員外的小妾,對于勇哥只有愧疚,沒有理由再見。
「別理她,我們走我們的。」蕭勇趕着牛車加快速度,很快就看不到後面的人了。
蕭猛還在頻頻回頭,一直沉默的沈靜突然打破沉默問:「珍姊是誰?」
蕭勇還沒開口,又讓蕭猛搶了話,像個八卦的阿婆一樣細述:「珍姊住我家附近,本來要嫁我哥的,但是我們家沒錢,她就嫁給章員外了,人家章員外可有錢了,聘禮是一大箱金元寶!不過她嫁過去是當小妾,因為章夫人生不出來,我聽說章員外都四十歲了,所以我看還是很難。」
「哦?」沈靜真是沒想到,看來沉穩的蕭勇也曾有過一段情,據她所知,女人之間可以輕易的互稱姊妹,但是男人不一樣,除非是自家人或關系親密,才會對女人稱呼某姊某妹,由此可見這位珍姑娘跟蕭家兄弟相當熟槍,會不會有什麽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呢?
蕭勇差點想把弟弟推下車,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臭小子!「阿靜,你別聽阿猛胡說八道,那、那是我爹在世的時候,口頭上提過而已,沒下聘也沒訂親,什麽都沒有……」
「喔!」沈靜點了個頭,公公都過世了,珍姊也嫁人了,還有什麽好計較的?
不過,珍姑娘看來頗為半滿,蕭勇是不是就喜歡這一型的?難怪他當初一看到她就臉色鐵青,八成是她身材太幹癟,不得他的歡心吧。
蕭勇被她平淡的反應給弄胡塗了,難道這丫頭一點都不在乎?還是她年紀太小不懂事?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湊近她耳邊提醒。「你要記住你是我媳婦。」
「知道了……」他溫熱的呼吸讓她一陣酥癢,心跳也随之加快,縮起肩膀就躲遠了些,她一向把蕭勇當成男孩,而不是男人,忽然感受到他的男性氣息,讓她不太習慣。
蕭勇看自己媳婦閃躲的樣子,心裏頭更不舒服,她竟敢嫌他?惱怒之餘,他幹脆抓住她的手,管她多驚訝、多掙紮都不放,哼!
沈靜幾手不敢相信,這小子是在示威不成?他的手心長着粗繭,手指修長但是關節突出,很明顯就是長期勞動的手,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他的手傳來熱燙的溫度,居然讓她感覺有點小鹿亂撞……
鎮上民風純樸,小兩口手拉手的模樣并不常見,不過沈靜比較瘦小,路人還以為是哥哥拉着妹妹,免得她在牛車上坐不穩,因此也沒人多看一眼。
蕭猛看大哥一手拉着緩繩、一手拉着大嫂,先是錯愕,接着是竊笑,決定回去告訴娘親和好妹,讓她們也笑一笑,想必大哥拉着大嫂是要向珍姊表态,表示他已經有了更好的媳婦,真是個幼稚的大哥呀!
來到四海酒樓,蕭勇和蕭猛把瓦罐都掇進廚房,沈靜則跟林掌櫃算賬拿錢,當他們準備要離開時,林偉突然跑來說周管家來了,有事要找他們相談。
蕭勇和沈靜對看一眼,心想大概是有什麽大生意,否則怎會由周管家出面?
蕭勇于是做主道:「偉哥你幫我回報一下,請周管家稍等,我們把牛車安置好了就過來。」
「行,等會兒你們直接到二樓。」林偉對着他爹林掌櫃點個頭,他們事先都沒收到消息,也不知周管家來者何意,總之周管家的職位比林掌櫃大,他們照辦就是了。
離開酒樓沒多遠,蕭勇牽着牛車來到一棵大樹旁,他拉了繩從牛套綁到樹上,再對蕭猛叮囑。「你就在這兒顧車,要是阿牛渴了,車上有水囊和水盆,要是阿牛尿了便了,就用稻草清理幹淨,聽到沒?」
「要我顧車?幹麽不寄放到客棧?」蕭猛可不是呆子,他記得爹還在的時候,每次來鎮上都把牛車寄放到客棧,一天內只要五個銅板,大哥也太小氣了!
「有你在何必花那個錢?我和阿靜要進去談事,你乖乖的不要亂跑,跟牛車綁在一起我才放心。」蕭勇說着真的把弟弟綁起來,在蕭猛腰間系了條粗繩,另一端則挂在牛頸上。
「我都幾歲了?你當我是小孩會被拐走啊?」蕭猛哇哇大叫着,雖說他自己也能解開,但是等大哥回來發現繩結打得不一樣,一定會唠叨個沒完,到時他可就頭大了。
沈靜在旁暗自憋笑,蕭猛看來就像小狗似的,被主人綁在車邊,作伴的則是一條黃牛,真是臭味相投、同病相憐啊。蕭勇拿出做大哥的威嚴,三兩下搞定了蕭猛,随即和沈靜走進酒樓,來到二樓掌拒專用的廂房。
房裏除了林掌櫃、周管家,還有一個更年輕卻更高級的主管,林掌櫃介紹道:「這是我們柳家三少爺柳信,你們今天真是好運氣,快行個禮吧!」
「見過三少爺,小的蕭勇,這是我媳婦沈靜,多謝林掌櫃給我們機會,讓我們能賺點小錢,大家也都有好處。」蕭勇拱手作揖,沈靜也蹲下福身,好久沒行禮了,幸好以前的訓練還沒忘。
沈靜自從穿越過來,還是第一次看到偶像等級的帥哥,也不是說蕭勇不好看,但他是都家男孩的類型,跟花美男不能相比的。柳信看來大約二十歲,眉目俊秀,身材修長,加上一副貴公子氣派,讓她想到「玉樹臨風」、「京城四少」之類的詞語。
不過她也知道人不可貌相,因為謝荷常說起柳家的事,柳家三個少爺都很有本事,各自招攬人馬、培養勢才,柳老爺都還沒斷氣呢,三個兒子已經鬥得水深火熱,柳家從上到下都是一團亂麻,如果沈靜當時被周管家買去當丫頭,就能見識到何謂宅鬥、家鬥和生死鬥。
「小兄弟不用客氣,你們蕭家的手藝不錯,我們幾個廚子都學不來,你媳婦可真是個福星。」柳信看了沈靜一眼,就看出這個小姑娘不簡單,中上之姿,年歲仍小,卻有不驚不畏的氣質。
「哪裏、哪裏,我們做的都是鄉下口味,鎮上的客人比較少吃到,所以才特別捧場。」
「蕭小弟挺會說話的。」柳信已經找人探聽過了,蕭勇雖念過幾年的學堂,仍是個地道的莊稼漢,喪父四年多,家境清寒,不曾有驚人之處,但自從他娘買了個小媳婦,家裏就漸漸發達了。
簡家醫館的事他也聽說了,這個沈靜雖有失魂症卻記得許多奇事,獻上藥膳食補的方子,換來蕭家小妹的醫藥免費,簡明大夫因此名氣大漲。再來就是四海酒樓的小菜,柳信自認見識廣博,卻也不曾嘗過,別看都是些普通材料,吃起來倒是滋味特別,酒樓的生意居然好了兩、三倍,林掌櫃後來曾經提出要買秘方,蕭勇卻一口回絕,說秘方是傳給子孫的,多少錢都不賣。
柳信就不信天下有買不到的東西,今天他親自出馬一定要有收獲,比起兩個哥哥,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夠狠,誰也別想擋他的路,他注定要坐上最高的位置。
眼看寒暄得差不多了,周管家開口招呼。「不如大家都請坐吧,林掌櫃還不倒茶?」
「是!」林掌櫃很少有機會淪為倒茶夥計,不過有三少爺和周管家在此,他不當夥計誰當夥計?
衆人坐下後開始品茶閑聊,都是生意人的應酬話,沈靜心裏直打呵欠,不知柳三少爺到底想做啥?
柳信也不太耐煩,就幹脆導入正題。「蕭勇小弟,我看你這媳婦很有本事,不知開價多少你才肯賣?」
蕭勇一聽放下杯子,忍着沖動不能拍桌。「阿靜是我媳婦,絕對不賣!」
「你當初花多少銀子買的?我出十倍、二十倍都行!」柳信一出手就是大手筆,他不在手這些小錢,重要的是日後的價值,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會錯。
沈靜身為一個現代人,聽到自己被叫價買賣,偏偏還不能杭議,只能無語問蒼天。她也知道這世界沒有人權更沒有女權,她穿越過來變成了奴婢,随時可能被主人買賣,蕭夫人握有她的賣身契,即使她做了這麽多努力,如果她不是蕭勇名義上的媳婦,如果她沒有賺錢的本領,他會不會當真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