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番外

番外

“排幾號了?怎麽還不到我們?”

“不知道,再等等,來的時候,我看那兩位已經在那坐着,現在還坐着,他們在我們前頭都沒排上,我們的號肯定還不到。”

“那等着吧,我就是心急,也不知道家裏那頭牛到底是怎麽死的?我怎麽就那麽倒黴,費一嘴唾沫星子說服我家那個智障買頭牛養着,花了那麽多錢,拉回來七天死了,錢全砸進去了,這到底是走的哪門子黴運?”

婦人邊說,邊打量着這處家宅。

她們二人坐的位置,在大門口西面的亭子裏,能眼觀到院子裏,從附近各地前來排隊等候的人,也能留意着堂屋內宅子主人的動向。

這地方,以前是一戶山民的家,家中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看山的老兩口前後走了四年之後,他們那兒子在外工作養家糊口,發生意外也去世了。

剩下嫁出去的女兒路途遙遠回來不便,便做主把這座山賣出去,大家夥都不知道賣給了誰,因為價錢不低,附近沒人買得起,只聽說是賣給了一個外地人,還是個女的。

至于具體哪來的,沒人能說得出來,好像有人特意問過,她也沒說。

當時,都打聽這是個幹什麽工作的女人這麽有錢?

傳言率最高的一類,就是指定是哪個男人的小相好,因為,她身邊還帶了兩個男的,一女兩男住在這,紅杏出牆又出牆,不然,能是什麽好人?

後來也不知道怎麽了,聽說是個神婆,會抓鬼,慢慢地,附近有事都找她,對她那些個偏見,慢慢地也就沒了。

只是這女神婆太奇怪,有時候是女人聲音,可有時候,又變成男人的聲音,就好像,她的身體裏有着另外一個人的靈魂,而且沒見她笑過,整天板着臉,最主要,還養了一條蛇和一只紅狐貍。

狐貍說得過去,養殖狐貍的養殖場一窩一窩,多了去了。

可誰家閨女養蛇?

如今,房子已經被她改造,從只有三間的看山房,到如今一進來便充滿書香氣的靜寂宅院,可以看見這亭房的外面垂挂着“淡忘”、“靜心”、“舍得”等字。

或許,是因為都知道她喜歡安靜,所以來的人即便等候,說話也是低低的。

院子裏風一吹,字幅飄動,說不出的冷郁感。

大門上方,還挂了副字:“長風堂”,這是山,最不缺的就是風,那風一刮,可不就是長嘛,不由得感嘆,文化人就是會取名。

婦人正四處看着,心裏頭估摸這女人到底什麽來歷,宅堂屋門簾掀開,走出來個身穿藏藍唐裝的年輕男人,扯嗓門高喊道:“27號入堂。”

***

“她又去河邊了?”

男人一把甩開折扇,漫不經心的問。

旁邊的白衣唐裝男人回道:“可不呗,每天都去,定了鬧鐘似的,那殘陽再怎麽照,照出的影子也不是他,真是傷神又傷力。”

“唉,自古多情夢一場,人生何來愁或慌啊,随她吧,該走的路,路标都放上了,再怎麽也得走下去,旁人再怎麽勸,也替代不了那雙腳。”

的确,這雙腳,走不出兩個人的影子。

她無數次望着黃昏下的夕陽,看着那拉長的身影,越過石子滿地的河岸,再延伸向潺潺西去的小河。

烏黑的頭發像極了山野中靜放的筝,在河水的奔指下,發出動人的咕咚。

這些年,她無數次回憶起,準備離開蟒山時的場景。

那位向來不打交道毫無瓜葛的穿山甲竟然現身。

“我來完成我和你爺爺的承諾,我把他養在閻湖底下的蚌殼裏可養了很久很久。”

蘇言錯愕:“什麽?”

“喏,林長風的六識。”

“謝謝。”蘇言紅了眼眶,接在手心。

老山妖:“不用謝我,你該謝的,是你爺爺。”

“老頭啊,咱們多年的交情,你當年放我一馬,我還你這份人情,可滿意啊!你呀,想的就是周到,生怕你的孫女活着孤單,大抵,還是你的孫女在你心裏重要。”

他們一起祭拜阿婆和爺爺,一起祭拜林長風的母親,把他們安葬在同一塊地界,在三位長輩墳前表明了彼此的心意。

他還惦記周民生,不放心,蘇言也特意去過。

去的時候遠遠看着,周民生正在街上安撫三歲的兒子和小朋友打架。

周民生撫摸着兒子的頭發,教導道“有些事,不需要争着搶着拿第一,因為,很多事啊,并不是你想,就一定會按照你心中所想而得到,努力過,嘗試過,就可以了,至于結果,得順其自然。”

“因為,努力是人為,如願,是天意。”

臨了,皺眉站起來,“算了,說了你也聽不懂。”

兒子繼續和小朋友們玩耍,他大搖大擺回家去,路邊攤一個算命的大爺喊他:“要不要算一卦?”

他大臂一揮:“不算,這輩子也不算。”

還是蘇言找機會,在沒有人的路段等他,林長風說話後,一個大男人當街差點哭出來,蘇言把老山妖還給她六識的事,從頭到尾講給了周民生,他才明白林長風的聲音和思想,怎麽也在蘇言身上。

“原來那老妖怪是在救你,唉,蘇師傅思慮周到啊!我們居然什麽都不知道。”

蘇言笑了笑沒說話,爺爺不說的何止這些,就像他只說需要她用身體承載,永載之,并沒有說他自己,會以身自焚化三昧真火,也沒有說,他會故意被妖化借體。

她明白爺爺,是有顧慮的。

在外界看來,依舊是玄門各高功合力起陣斬殺了妖鬼,誰也不知道,蟒山的那一夜,發生了什麽。

有些事,不需要大家都清楚,就像會做人,不必标榜。

也如江冉,她知道她去過院子,也知道她是被襄王利用而已,什麽也不知情。

她只是愛林長風,并沒有什麽錯。

以前,她認為自己心不全,只有半顆心,她也期待過,能做個普通人的樣子,去遇見情投意合的人,成婚生子,過上袅袅炊煙的平凡生活。

可期待總歸演變不成現實,只好一半住着阿婆和爺爺,另一半心懷陰界衆生。

她不喜歡在這個世界上,做一個無用之人,所以盡可能的,用自己力量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無用之大用,方可不枉此生。

可現在,那一半住進去了另外一個人,于她而言,她的心就是個家,那是她一直向往的生活,有阿婆和爺爺,也有了情投意合的那個人。

只是世事不随人願,天地尚且不全,人又怎能沒有遺憾呢?

“傻瓜,沒有不随人願,我一直都在,管它天地全不全,能如此,便是最大的成全。”

一陣清風拂面,幾根發絲揚起,蘇言笑了笑,離開河岸:“晚上想吃什麽?我去做。”

右手無名指上,冒出個粉白相間的小花,像夏天瓦岡鎮上的冰激淩加上冰糖西瓜,“這麽難得的事,自當是滿漢全席。”說完,小花又縮了回去。

蘇言一笑:“那就再拌個黑暗料理。”

小花再次冒出來,同時,蘇言覺得鼻尖一涼,好像被人輕輕地刮了一下,他的聲音再次耳邊響起:“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她在院外空地裏,種了些菜,這些天久未沾葷,他們三個從昨天就唠叨想吃烤雞,尤其是阿狐。

常買的那家很熟,每次都會多給蘸料,往日都是一份,阿狐總吵嚷不夠吃,這一次,蘇言便買了兩份。

回到長風堂的時候,遠遠的,就聽到有人在說話,這耳朵的聽力真是越來越強,他們似乎在為某一件事打賭。

待蘇言走到大門口,便看到那白色唐裝的男人似乎想起了什麽,只見他靈機一動,斜着身子賊眉鼠眼的和他商議道:“大道昭昭,天地朗朗,不如……我們去……”

天邊紅霞處,夕陽的光韻無聲無息鋪在他發間別着的那枚紅狐尾夾子上,随着他身形一動,折射出一條亮麗的光線。

他的主意立馬被身邊男人揮手拒絕,“得了吧!我可不變來變去了,你就是拿一堆吃的賄賂我,我也不随你變,好不容易變回來,要不是你耽誤事,至于搞那麽晚嗎?”

“跟我有什麽關系?是那個女鬼使壞,要不是她,我們倆早變回來了……”

“怎麽跟你沒關系?當初那主意還是你出的。”

“我出的那也是你同意的!”

眼看一個比一個嗓門高就要吵起來,門口傳來蘇言的聲音:“阿蟐阿狐,接卦了,請香。”

二人異口同聲道:“好嘞,上香。”

一個人的眼目,在外,可觀山河,而心在內,雖不可觀見,但卻可以通過眼睛去認識山河。

一個人的方寸在內,卻不可觀其自身五藏筋脈,就連眼目,也只能通過對外界事物的認識,強加附會至自身獨有的本質。

故自今日,林長風,以汝為眼,認覺內觀。

同,蘇言,以爾為目,賞其山河。

此故事完結——再見了林長風、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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