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止
水袖翻折。
被一掌拍在肩上，芸娘倒飛出去。
正要落地，一道身影從茅屋廢墟中飛來，長臂擒住芸娘細腰。
熟悉的氣息。
芸娘嘴角滲出血跡，卻依舊大喜:“邱郎！”
兩人落地，邱全生雖然傷還未好，臉色蒼白如紙也全身滾燙，卻依舊站在芸娘身前。
他緊盯着茅屋廢墟裏的喬生，看他長長的頭發無風自動，身上黑霧彌漫，眉頭不由自主緊緊皺着。
喬生卻并不為俱，舌頭舔過嘴角，邪邪一笑:“兩個？正好！”
一掐訣，祭出胸口一顆明珠。
明珠光芒四射，所照之處霧氣彌漫。
一看這顆明珠，上面覆蓋的氣息就叫芸娘紅了眼眶。
她忍住哭腔，罵道:“這是師父的內丹，你這個畜生！”
喬生不為所動。
“芸娘。”
邱全生指尖輕輕閃着亮光，是他點燃了一張黃符。
他輕聲:“有機會，就快跑。”
芸娘已覺不好:“那你呢？”
邱全生并不作聲，因為喬生攻擊已至……
師父尚在時，芸娘還能與喬生還能戰個平手。
但如今，喬生有師父的千年內丹在手，打芸娘與邱全生二人，已經是綽綽有餘。
又一次摔在地上，芸娘全生無力，再爬不起來。
她看着喬生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伏在血泊裏的邱全生，掙紮着:“不……住手……”
喬生來時，就曾說過，此次目的是為了她的夫君邱全生。話已至此，想必無論是想怎樣，恐怕都不是什麽好事。
“不要……”
她手扒在地上，想爬過去。
喬生蹲下身子，挑起邱全生的下巴。邱全生早已無知無覺，雙眼緊閉任他施為。
下巴被勾住，雨水打在邱全生蒼白的臉上，又滑落在地。
喬生滿意:“這臉還不錯。受了我這麽多掌，居然還能剩最後一口氣。不錯不錯，正合我意。”
轟隆隆——
雷聲滾過。
喬生放下邱全生，身體慢慢變得更加透明。
他手中一拉，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就從邱全生身體裏拉了出來。這道影子跟邱全生身體一模一樣，只雙眼緊閉，想來是邱全生的魂魄。
魂魄被拉出，就被喬生随意一丢，也不知道是哪裏去了。
做完這一切，喬生滿意拍手，然後就着邱全生躺在地上的姿勢，躺進了他的身體裏。
眼皮越來越沉。
看着邱全生的軀體緩緩站起，然後活動四肢，最後臉上挂着完全不屬于這具身體的笑容走過來時。
芸娘喃喃:“不要……”
眼淚劃過臉頰，落入草地。
白靴落下，邱全生的臉就在眼前。
下巴被擡起時，芸娘慘然一笑，啐一口血沫:“你不得好死。”
喬生頂着邱全生的臉笑，看着芸娘的臉，修長五指輕柔拂過，癡迷道:“師妹知道，我為什麽偏偏要選這道士的身體麽？”
芸娘狠狠瞪他，一口牙險些咬碎。
她不回答，喬生不介意，也不需要。
喬生臉湊近，一吻印上芸娘嘴唇，喃喃:“因為我愛師妹，你我青梅竹馬，師妹卻只想着這個男人。”
芸娘心神俱震，狠掐手心，身形時現時滅，是戲靈之體都将要潰散的征兆。
“芸娘莫怕。”喬生細細吮過她的眉眼，“以後這具身體便是師兄的，芸娘再也不會離開師兄，也會愛上師兄。”
芸娘心如死灰，閉上雙眼。
她腦海裏劃過許多兩人少年時相處的情形。
魂魄被抽，身體被占，邱全生也不知還有沒有生還可能。
她閉眼喃喃:“我永遠不可能愛上你，永遠不能……”
喬生将她擁入懷裏，親昵耳語，“沒關系，待我将你腦內這段記憶剝離，你我還是青梅竹馬的師兄妹，到時候我再頂着這張你喜歡過的臉，你就不可能不喜歡我……”
回應他的，是滾滾而過的雷聲。
邬苗睜眼。
周圍白霧茫茫，無邊無際。
她站在虛空之中，看着面前帛書緩緩吞吐靈光。
“所以，現在在外面具棺材裏不人不鬼的東西，身體是邱全生，魂魄是喬生？”
帛書:“是。”
邬苗疑惑:“那你呢？我在記憶裏看到，你自那邱全生與師門決裂，就被道士們拿走了。現在怎麽會又出現在這兩只妖怪手裏？”
帛書只嘆:“那喬生占走主人身體，便用身體威脅芸娘，叫她幫忙從主人師門處，将我偷出來的。”
邬苗明了。
這也跟那瘦竹竿一樣的老道所說，能夠對上。
她歪歪腦袋，不解:“那你想要我幫你什麽呢？為你主人報仇？可你主人也只剩一具身體，魂魄早就被那喬生扔出體外，想來早就去閻王殿報道了。”
帛書卻意外沉默了。
就在邬苗更加疑惑時，它才開口。
“不，我想讓你幫我，救出芸娘。”
邬苗挑眉。
帛書繼續道:“我與主人心血相連，他魂魄被喬生抽出之時，還尚未死去。他那時候最擔心的，就是芸娘。”
邬苗不明白:“那你要怎樣救她？救她脫離那喬生掌中，還是幫她恢複記憶？”
帛書道:“自然是讓她恢複自由，有自己的記憶，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這世上，又有誰是真正的自由呢？
邬苗搖頭，“她助纣為虐，殘害了無數生靈。即使是喬生被控制的，也少不了被鎮壓。自由？不存在的。”
帛書一嘆。
良久。
“至少，也讓她知道，自己過去是什麽樣的。而不是做一個連記憶都不完全的被害者。”
它語氣溫柔又缱绻，不知道是不是邱全生與它心血相連時，将愛意也相連了。
邬苗不是很能明白。
她不明白明明是邱全生的帛書，卻執意要救芸娘。
也不明白，回憶裏的邱全生為什麽會因為要娶芸娘而叛出道門。
邬苗只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都到了這份上了，邬苗能怎麽辦？她嘆:“我會幫芸娘擺脫這妖怪控制，恢複她的自己。但是，記憶已被裁去，又如何複原？”
帛書胸有成竹:“我書上有一法門，可叫被裁的記憶一一歸位，到時候你只要解決了那喬生，其他一切不成問題！”
看來萬事俱備，只欠她這股東風了。
邬苗卻不緊不慢，擡頭，目光複又落到帛書身上。
“但是，你與邱全生心血相連，如今雖然邱他的魂魄雖然沒了，但你與他的軀體聯系依然還在。要殺喬生，這身體這幅鬼樣子，肯定也要斬去，你确定你能活着？”
帛書聽完這話，卻輕輕笑，笑得整個帛書書身都在抖動。
“放心，”帛書道，“主人那具身體死去，我頂多書靈受損。于使用來說，并不影響的。”
邬苗放了心，催它:“那還等着幹嘛？快把我放出去。我看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