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述職

述職

天才亮,山中鳥雀啾鳴。

邬苗在虎妞的催促聲裏睜開眼。

“述職啦!述職啦!山神大人趕快起來洗漱換衣啦!九重天還遠着呢!”

雖然如今睡覺對邬苗來說早已是可有可無的,但因為習性,她還是喜歡沒事的時候窩在樹下打盹。

不過今天正值述職日,愛好自然得往後放放。

起身伸過懶腰,打扮梳洗之後,換上自己最華麗的衣裳,又揣上才謄寫的新嶄嶄的卷折。

邬貓貓這才踩着自己那朵粉色的小雲,慢悠悠上了天。

一路至九重天,過了天河,就是天庭最重要的門戶之—

——南天門。

南天門乃是一座聳入雲天的巨大門樓,門柱上赤龍纏繞,門柱下神将林立,他們一個個執戟懸鞭,持刀仗劍,身後金身頂天立地。

放眼望去,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總而言之,很能唬人。

邬苗肅着一張小圓臉,入了天門,一路順着雲中廊橋,等到了靈朔上神的扶雲殿,臉上才終于抿出點笑意。

上天就是這點不好,一嬉皮笑臉點,就有些仙女會追上來問來問去。邬苗煩不勝煩,只好冷臉。

因是山神述職,因此今日的扶雲殿格外熱鬧。

地上雲霧缭繞,仙人們來來去去,乘雲的、騎牛的、坐葫蘆的,千奇百怪又逍遙自在。

但他們無一例外,一個個都是須發皆白的老翁模樣。僅有的區別,無非就是有的白發茂盛,有的白發稀疏。

故而,一副少女面皮的邬苗一走近,便引得議論紛紛。

“這位是誰?從未見過。”

“什麽時候新飛升上來的?沒有聽過最近有新飛升的神仙啊?”

議論聲不絕于耳,邬苗都裝作沒聽見。她站在殿門,等了沒一會兒,一個彩衣仙娥從殿內飛出,嬌聲問:“哪位是玉皇山山神?”

衆仙皆靜。

邬苗上前一步:“我。”

仙娥看過來,躬身道:“上神有請。”

能在扶雲殿被稱上神的,自然只有靈朔上神一位。

邬苗客氣:“還請仙子帶路。”

仙娥輕笑:“山神客氣。”

等她們前腳剛走,後腳,殿門外的衆仙們又議論起來:“原來是她!”

“她?她是哪位?仙友知道?還請為我解惑。”

“你不知道?三年前那位,憑一己之力封印惡龍,救下一城生靈,立下天大功德飛升的貓妖!”

“是她啊。我還聽說,那惡龍本是龍王太子,練功岔了走火入魔才……既如此,龍王豈能容她?”

“龍王不容又如何?上神容就行了……”

衆仙所議,邬苗自然半點不知。她跟着引路的仙娥,走到一處花園。

花園之中假山環繞,流水叮咚,仙鶴飛舞。

仙娥才進花園,就止步,伸手一指:“上神在亭下與其他上神下棋,您往前去不要拐道。”

上神居所,自然不能亂走。

邬苗謝過仙娥,這才順着小道往前。

過一座白玉橋,雲霧散去,亭下下棋的兩位現出身形。

一位是女仙,頭頂發髻如雲,身上彩衣繡山附水,一顆紅色寶珠綴在額前,華美又高貴。

另一位是男仙,身着紫底繡龍金袍,頭戴琉璃冠冕,額前頂着兩只鹿一樣的角,通身威儀不凡。

聽到動靜,女仙回頭,招招手:“喵喵兒,你過來。”

邬苗眼觀鼻鼻觀心,行至亭下:“見過靈朔上神。”

這位女仙便是天下山川之主,靈朔上神。

靈朔上神還未開口,對面男仙執子擡眸:“這位,便是封印我兒的那只貓妖?”

其音所至,隐隐伴随着陣陣龍吟。

邬苗耳中一陣刺痛。

一道清風拂過面頰,痛意瞬間遠去。邬苗回神,就聽靈朔上神輕笑:“你這老龍王,怎麽?還在記恨我家貓貓兒封了你那兒子?”

龍王輕哼:“不過是幫你看看,手下的山神得不得用罷。”

靈朔才不慣他:“有這閑功夫,不如去管管你那兒子,我這貓貓兒修為不濟,可封不了他多久。若是再出來作惡,可不是你求情就能救下的。”

龍王冷臉,放下棋子:“你既然有事,我就先走了,來日再找你下完這局。”

說罷,一揮衣袖,化作一道流光飛去。

看着龍王怒走,靈朔表情半點不變,回頭,摸摸邬苗腦袋,柔聲道:“怎麽樣?吓着沒有?”

邬苗搖頭,疑惑:“我封了他兒子?”

靈朔上神點頭道:“當初惡龍作亂,催動風雨欲水淹澧縣,是你出手,用自己全身修為将它封住,救了全縣生靈。而後功德圓滿,飛升成仙。”

邬苗:“他是來找我的嗎?”

靈朔上神不語。

邬苗又道:“他既恨我将他兒子封印,可我飛升已有三年,他為何現在才來?”

靈朔上神笑,将放在桌邊的靈露倒給她喝:“他那兒子,在澧縣之前就已經淹了不少村鎮。那時地府冤魂無數,玉帝得知,罰他海底思過,他哪裏敢來?”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可在邬苗聽來,卻都好像是別人的故事一樣,陌生極了。

她接過杯子将裏面靈露一口喝掉,失落垂眸,小聲:“可我不記得了。”

靈朔上神安慰:“這是因為你封印惡龍時,因自身修為不濟,便以魂魄為引,才導致飛升之後魂魄缺了一片,失去了一段記憶。”

邬苗點頭:“我知道。”

她當初醒來,就是在靈朔上神的神殿。那時候記憶全無,只知道自己叫邬苗,是一只貓貓成精。

靈朔上神告訴她,自己那天剛剛飛升入天庭,是她手底下的一位山神。

邬苗懵懵懂懂,在靈朔的教導下,慢慢識字并學習如何當一位合格的山神,也慢慢恢複大部分回憶。

可有一部分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邬苗只記得,自己是在山中修煉,因為內丹将成,雷劫将至,她不敢随意走動。後面又為什麽會在澧縣?

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靈朔上神說,有些事情,要靠緣分。緣分到了就能記起,不必強求。

邬苗深以為然。

“好了。”靈朔上神将她手裏的杯子拿出來,輕輕放在桌上,“還有正事要辦,不要喝了。”

又伸出手,“來,我的喵喵兒,讓上神看看,最近有沒有長進。”

邬苗臉色發紅,從袖子裏掏出卷折,嘟囔:“上神不要叫我喵喵兒了。”

“你還是一只小貓貓兒時,就被我點化開了靈智,怎麽就不能是貓貓兒了?”靈朔笑着,接過卷折。

才翻開,就驚訝地挑了挑眉毛。

“哦豁?”

邬苗聞聲知意,不開心:“這是我請了一個師爺幫我做的。”

靈朔上神掌天下山川,又司四季輪回流轉,山之所在皆為化身,自然知道師爺是什麽。

她點頭,将卷折合上,大手一揮:“不錯,不錯!比起上一次,喵喵兒果然長進不少,說吧,想要什麽?上神高興,通通賞你!”

靈朔上神身為一方主位,其實山神述職之事哪裏需要她管,不過是邬苗與她淵源頗深,自然事事上心。

這述職能不能及格,其實也只是她一句話的事。之所以說述職不及格就要扣俸祿,也不過是怕這只懶散的小貓兒到了下界,就只顧玩耍了。

如今看她這麽上心,靈朔上神一顆老母親般的心瞬間落下。

得了賞賜,又領了俸祿。

邬苗揣着滿滿的衣兜,坐着粉色小雲,晃晃悠悠從南天門出去。

等下九重天,到玉皇山,正是豔陽初升,朝霞漫天。

她這一趟,人間剛好整整一天。

山神廟裏,滿庭繁花盛放。

虎妞舔舔爪子,看旁邊鼠叟,嘆氣:“也不知道山神怎麽樣了。”

庭中一張書案,鼠叟正坐在案前,幹枯瘦爪執着一支毛筆寫字,聞言說:“時候到了,山神大人自然就回來了。”

虎妞甩尾:“你不着急嗎?萬一山神述職再不及格,那怎麽辦?”

鼠叟頭也不擡:“這次不行,還有下次,你有時間,不如學書認字,下次也能幫上山神。”

虎妞悶悶不樂:“可我又不喜歡……我……”

正想再說,鼠叟突然擡頭。

也在此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我回來了——”

是山神!

鼠虎二使一個跳起,一個扔掉毛筆,還沒等他們沖出庭院,一道紅影閃了進來:“我回來了!”

“山神大人!”虎妞猛撲過去,“怎麽樣!怎麽樣!”

邬苗單手将她推開,臉上笑容止都止不住,雙手叉腰,“我這麽厲害,當然是順利合格啦!”

“哇——”虎妞大喜,又撲上去。

邬苗這次沒躲,伸手将她摟住,撸了兩把肚上肥肉。

鼠叟看着她兩,捋着胡須,皺巴巴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堪稱慈祥的笑容。

“恭喜山神。”

邬苗喜滋滋的,左右一看,突然發現好像少了什麽。

她奇怪:“咦?書生呢?那些來幫忙的小妖怪們呢?”

虎妞嘴快,從她懷裏擡頭,天真道:“書生走了,他們都走了啊。”

邬苗奇怪:“走了?什麽時候?為什麽走?”

“述職之事已了,他們自然走了呀!昨天就走了,山神您那時都才走不久呢~”

“可是……”邬苗想起那書生。

她初次見他,就看到他是在上吊,一副毫無生志的模樣。現在走了,又會去哪裏?還會回那間破廟嗎?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旁邊鼠叟道:“書生是與那小猴精一路走的,我駕雲将他們送到了一間破廟門口。”

被屬下窺破心思,邬苗臉紅:“這次述職,上神很是滿意,賞賜了許多東西,這都多虧了他。做神仙要知恩圖報,我找他,是為當面道謝!”

鼠叟不疑有他,連連點頭。

“極是,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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