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chapter15

夏日餘輝,微風徐徐。

道路兩旁的高大法桐投下巨大的沁涼,夕陽的餘晖透過樹葉的縫隙投射下來,點點光暈,帶着一絲淡淡的溫。

我擡起頭,眯着眼睛看頭頂的綠意,好熟悉,這裏是我長大的地方,在這裏,至少不會有站陌生土地上的那種無家可歸的慌亂,至少心中的綠樹不會生出大團大團讓人透不過氣來的白色寂寞。

“你有沒有房子啊?打算什麽時候結婚?以你現在這個職位為什麽不買車?結婚以後你會繼續和父母一起生活麽?”

我揉揉脹痛的小腿,一邊徐徐不停的媽媽卻還不忘百忙之中橫我一眼。我無奈的看了一眼被我媽和小姑姑家在中間不斷盤問的相親對象。一整天,我吃完早飯還來不及休息,就被媽媽和小姑姑趕鴨子上架似地走馬觀花似地趕着見了一打男人,看來我媽是鐵了心的要把我掃地出門了。

只是這相親的方式實在是……這樣相親更嫁不出去,兩個女人把我夾在中間,正襟危坐。一個個比國家領導人還要嚴肅,對前來的相親對象大到上三代小到初戀對象,像審問解放前的間諜一般,事無巨細,調查的清清楚楚。

一整天下來,至少摸清這些和我相親對象的底,就連人家幼兒園有沒有被罰站都打聽的一清二楚一點都不帶誇張的。而真正需要嫁人的我卻只有加緊屁股正襟危坐裝大家閨秀,用小姑姑周麥的話說就是你只要适時的展露一下你雪白的八顆牙齒就可以了。其他的我們會幫你的!

最可惡的是江奇勳居然被拉來旁聽,一直好死不死的丢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嘲笑。要不是老爸堅持,老爸也會被作為最堅強的親友團出現在我的相親隊伍裏。

天呢!我看這不是相親,簡直是□裸的包辦。

可惡的周麥已經在和那邊那個同樣需要結婚的青年才俊扯起小孩的問題,夕陽的餘輝下,我瞥見對方額頭滲出的晶瑩細密的汗珠。

我鼓起勇氣,輕撫着額頭,清了清嗓子,“媽,我突然不舒服,要不然今天就這樣吧!”

那位仁兄立刻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在媽媽拒絕之前,搶着道,“既然這樣,我們改天再約吧!”

正說在興頭上的媽媽被這樣突然打斷,顯然有些不悅,狠狠的剜了我一眼。轉過頭對那位青年才俊卻立刻換成一副如花笑靥,臉上的褶子都笑平了,絕對和藹可親道:“那小劉,今天就到此為止?”

“阿姨,我看可行!”小劉抹了抹額頭上的細密汗珠,“那再見!”看都沒看我一眼,逃也似的離開了。

媽媽的聲音飄蕩在空中,“別忘了給小葡電話!”

我看見小劉的背影輕顫了一下,接着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我們眼前了!

“都怪你,說什麽不舒服!我還沒跟他講完小孩子的教育問題呢!挑男人啊!一定得看他對小孩子的态度。他要是喜歡小孩子,說明這個人內心良善,童真有趣。”周麥擰了我一把,又對我端起小姑姑的架子。

“撲哧!”江奇勳終于忍不住嘲笑出聲了,我無奈的瞥了他一眼,自我感覺我那眼神都有那啥落日一般的憂傷了。這哪是相親啊!簡直是活遭罪。我幹嘛非要結婚不可,難道我自己一個人單過就是十惡不赦麽?

也許是我的眼神真的過于悲涼,這小子還沒來的及綻開的笑容僵在臉上。

“時間還早,接着,下一個!”媽媽的話傳來,看都沒看我徑直向前走去。

“媽媽!我都快累死了!咱先回家吧!”我追上媽媽,苦苦哀求。

“累了就一起去吃晚飯,不要浪費時間!”強硬的口氣,強硬的作風。我的媽啊!

“阿姨!有件事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江奇勳突然開口,他的背後是遠山,一半太陽隐沒在遠山之下,另一半紅彤彤的将落未落。他整個人站在背光處,我只覺得他此刻的形象光輝無比。

“哦?”老媽習慣性的挑起眉毛。

“其實姐姐有一個合适的結婚對象,只是……”他賣關子似地故意将尾音拖長。

果然,媽媽和小姑姑都伸長脖子異口同聲的說,“只是什麽!”

江奇勳也伸長脖子,“只是他們還在暧昧階段,不是我說,姐姐臉皮真夠薄,又不自信,總是在懷疑自己不招人喜歡,其實我看啊!”

“什麽?”

“我看那男人愛慘啦姐姐!”

“哈哈!真的,我就說我女兒不會差到哪去!”媽媽終于露出以我為傲的驕傲表情。仿佛下一刻我就可以立刻嫁出去。“她就是不自信,這點我知道!”

我突然想起李筠連,我怎麽早沒想到拿他當擋箭牌呢?白白的遭了一天的罪,對啊,我有男朋友幹嘛還來相親啊!可是我們還不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啊!

“你怎麽不早告訴媽媽啊!你這個孩子!”媽媽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江奇勳在媽媽身後給我使眼色,我只有配合他的演技做不勝嬌羞狀。

“費安葡,你這個傻瓜終于開竅了,終于你也能愛上別的男人了!太好了!”周麥尖叫一聲,沖過我跳到我的身上,仿佛我得了什麽病終于被治好了一般。

我被她勒的緊緊的,七手八腳的把這個八爪魚從我身上摘下來之後,差點沒斷氣死掉。猛然瞥見媽媽的眼眶竟有些紅,不禁愣住,周麥的話是什麽意思?

“媽!你怎麽了!”

媽媽轉過頭去,甕聲道,“沒什麽,沙子迷了眼睛!”

我突然感到一陣不安,仿佛什麽被我錯過了一般,我愛上一個男人,是這麽值得慶幸的事麽?

我想起那天和李筠連一起去看醫生,“媽媽!我以前有沒有出過車禍啊?”

媽媽轉過身了,笑着撫摸着我的頭發,“哪有啊!胡思亂想什麽!”

“那為什麽我老感覺我有些事情記不起啦呢!”我苦惱的揪着自己的頭發。

媽媽和周麥交換了一個眼神,周麥恨恨的道,“想不起來好!想不起來就……”

“啊!姐姐,你忘了麽?你和他今天晚上有個約會!”江奇勳急忙道,仿佛迫不及待得想要回去。他沖我擠眉弄眼,“說不定他今天晚上要對你表白哦!”

“那快回去,別錯過了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快!”媽媽一臉的焦急,周麥也一副催促神色,

“現在走還來的及!費安葡,抓住他!”

我被她倆推搡着,剛才的疑問便被放下了,匆匆回家跟爸爸到了別,便被他們匆匆趕走,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葡萄,一定要盡快把他帶回家來!”連老爺子也異常的高興,左手拎了一罐啤酒,茲溜溜的邊喝邊囑咐我。

“費安葡,聽到沒有,帶他回來,這次不要再被他跑掉!”

我坐在副駕駛座上和他們揮手作別,江奇勳緊抿着唇,他輕輕的踩下油門,銀灰色的車子駛向漫無邊際的長夜。

我看着爸爸媽媽小姑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嘆了一口氣,信誓旦旦的握緊拳頭“我一定要搞定李筠連,把他帶回來給爸爸媽媽還有小姑姑!”

夜幕四合,車窗外的道路兩旁郁郁蔥蔥的白楊不停的後退,我将車窗打開一條縫,微涼的夜風襲來,夾纏起我的長發,帶着不知名的淡淡花香。夏蟲在低吟淺唱,夢一般的仲夏夜。

我倚在座位上,微側着身子,手指不自覺的絞着發絲,李筠連,他會給我一個安定,幸福的家麽?他會給我一個溫暖的臂彎麽?

“我很小的時候就想要結婚了!那時候總是玩拌新娘的游戲,我幻想着自己穿上婚紗的樣子,幻想着自己會像電視劇裏的女主角一樣,遇見一個他,遇見轟轟烈烈的愛情!”我自顧自得說着,這麽多年,這些話,不知不覺的就在這樣一個有些奇特的夜晚輕而易舉的脫口而出。

“漸漸長大,我開始知道現實和電視劇是有差距的,我永遠不會遇見一個可以為我去死的人,當然,我也沒有遇見一個可以讓我為他去死的人。我降低對愛情的要求,細水長流的愛情也可以啊!可是,依舊沒有!”我輕嘆了一口氣,也是不甘心的,這麽多年一直空白着,青春妖嬈的年紀,卻無人欣賞,空留寂寞。蒼白了青春,荒蕪了年華。

窗外不知不覺的飄起雨來,一絲絲的雨滴濺了進來,憑添了憂傷。

下雨的時候,我的心就會很柔軟,莫名的想要哭泣。為了什麽,這年華?這荒草萋萋?

我吸一口帶着清新泥土氣息的空氣,緩緩的接着道,“你一定不知道,我想要遇見一個我心甘情願嫁給他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總也遇不見,不是說男人和女人在降世的時候是一個整體麽?上帝将他們分為兩半,所以,每一個個體都存在另一半,于茫茫人海中苦苦尋找。可是,一定會有迷路的吧!”

雨漸漸的大了起來,噼裏啪啦的打在玻璃上,漸漸濺濕了我的半個肩膀,可是我還是舍不得這絲涼意,我正了正身子,繼續打開的話匣子。

“我總是在耐心的等,我以為只要我足夠耐心,上天就會将我那個迷路的另一半送到我的身邊。我總是在等那個能夠讓我心甘情願的人,可是歲月流逝,等來的卻越來越不能讓人甘心。可是,如果就這樣随随便便找個條件合适的人嫁掉,我等了這麽多年,豈不是白白浪費?”

我輕笑出聲,頹然道,“其實這些都是借口吧!其實是我的心,還沒有做好接受一個人介入我的生活的準備!我太愛我自己,太會保護自己!所以,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我聳了聳肩,心裏好受多了,我也不知道我在感嘆什麽,最後,我以一句話結束了這段抒情。

“其實,我就是想要一個人,一個溫暖的家罷了!呵呵!”

我說完這些之後,才發覺江奇勳好久沒有說話了,我推了推聚精會神開車的他,“你怎麽不說話!”

良久,靜默的有些詭異的車廂裏響起他低沉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

“你,”他頓了頓,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你現在找到了那個可以給你溫暖的人了?”

車廂靜的出奇,只聽到雨滴噼裏啪啦的打在玻璃上的聲音。

我想起李筠連,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模糊的人影,我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他。不自覺的,竟然微微的搖了搖頭。

“吱……”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仿佛撕開這夜幕一般。

江奇勳将車停在路邊,他的眼中異彩漣漣,空蕩蕩的車廂內,是他極有規律的呼吸聲,這呼吸聲,仿佛突然出現在就在耳邊一般,帶着魅惑人心的熱度。他清亮的眸子漸漸逼近,漸漸逼近,我看着兩人的距離迅速的縮小,莫明的想要逃離,努力的靠向車窗的位置,冰涼的雨滴打在我的臉頰上,卻無法驅散臉上那莫名其妙的熱氣。此時此刻,我只覺的,他的眼睛,明亮似星辰。

“你,你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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