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如意客棧, 孫明澤的客房裏。

傳來一陣陣哭天搶地的叫喊聲。

小二還以為客棧裏進了賊人,找了個夥計一塊上樓查看。

一進屋,只見屋子裏一片狼藉。

客房裏唯一的一張桌子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 房中的一應擺設全被丢得七零八落,無處下腳。

再看那床榻上, 楊文楠和宋辰一個站在床頭,一個蹲在床尾, 嘴裏念念有詞。

楊文楠:“老子是青雲山第一惡霸, 何人敢在我面前撒野!”

“劉子恒是吧, 那便讓你嘗一嘗老子的千秋煞氣至尊金刀!”

“哼, 老子還沒開始呢,你求饒也沒用!”

他手中拿了個枕頭朝着空中胡亂飛舞, 接着在床榻上原地起跳, 震得床上的木架吱呀作響, 好似下一秒就要塌下來。

宋辰在另一邊抱着雙膝:“師尊, 昨日才練完劍, 為何今日又要練?”

“學不會, 根本學不會啊!”

“我實在是太累了。”

小二看向一邊唯一清醒着的孫明澤,“客官,這是怎麽回事?”

孫明澤錯身避開床上砸來的一個枕頭, 跛着一只腳從房間的角落慢慢走過來。

“你快想想辦法,今日一早突然就這樣了。一個個的,跟得了失心瘋一樣。”

那小二問:“可是吃了什麽東西?”

孫明澤即刻點頭,帶他去隔壁童錦芝的房裏。

這一邊的景象比孫明澤那邊也沒有好太多。

三個姑娘歪七扭八地躺倒在床上,面色蒼白羸弱, 不省人事。

小二端起桌上幾人用過的飯碗,只見裏頭還飄着一些菌菇的殘渣。

“壞了, 這是中毒了!”

他趕忙讓跟着上來的夥計去請大夫過來,“這菌子可不能瞎吃呀!每年泗陽城裏因為亂吃菌子中毒的可太多了。”

孫明澤往那桌上看一眼,心中更加鄙夷,甚至想拔腿離開這一群不甚着調的家夥。但父親雖表面未表現出什麽,其實對他已經頗有微詞,若如此兩手空空回去,免不了又要對他失望。

算了,等他們醒了,先問清楚許幻竹和時霁的下落再說。

他這麽想着,見小二又被人喊了出去,以為是大夫來了,于是也跟在他身後出了屋子。

他們一行人的房間均在二層。

這個高度,正好與客棧旁邊的一棵大樹差不多高。

于是站在二層的走廊上,便恰好能瞧見那樹上的光景。

翟永正挂在那樹杈枝頭,一邊伸手往鳥窩裏掏着鳥蛋,一邊與啄他頭發的鳥雀做着鬥争,搖搖晃晃地一陣下來,落下許多葉子和小枝丫。

“一會大夫來了,會給幾位客官将藥開好。到時候可勞煩客官将這幾位照料好,千萬別再放出來。”小二朝他投去一道同情的目光。

孫明澤:“……”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他還跛着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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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泸郡,裴家門外停了兩架白鶴拉着的轎子。

許幻竹、裴照煙與柳晔三人才出門,便見轎邊的兩只白鶴引着脖子,發出一陣長鳴。

白月晏從前頭的鶴車上下來。

他今日好似細心裝扮了一番,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裏頭的內襯是煙青色的,領口用淡金色的線繡上了半只鶴翼。

走動時外袍被風吹着往後輕輕掠去,露出裏頭的鶴紋花樣來,與他頭上那支羊脂玉發簪一起,襯的整個人都添上幾分仙氣。

走近時,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像是花香。

這味道熟悉,像是月季的氣味。

他徑直朝着許幻竹走來,許幻竹也笑容得體地停在他跟前,“少君來了,讓你久等了。”

誰知他竟看着她輕笑一聲,接着直接拉過許幻竹的手,“是我想見你,來得早了。”

裴照煙見狀停在一邊,往前也不是,往後也不是,只得和柳晔一起并肩等着兩人。

許幻竹低頭瞧着自己被白月晏拉住的手,莫名有些心虛地看了柳晔一眼。見他沒往兩人這邊看,而是與裴照煙說起話來,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于是臉上挂着些尴尬的笑意,手裏悄悄用着力,想将手抽出來。

她昨日是答應他好好培養感情,但他今日這模樣,是否直接跳過了‘培養’的那一步?

還是說是她對‘培養感情’這四個字有什麽誤解?

她往外抽了抽,沒能掙開。

那人眼裏蓄着笑,悄然望着她,似是對她這般動作有些不解。

在這僵着也不是事兒,許幻竹便往前指了指,“我們快出發吧。”

“好。”白月晏拉着她往前走。

那意思大概是想和她坐一輛車。

許幻竹轉頭望向裴照煙,“姐姐,我們坐後面這輛吧。”

說罷也不等白月晏回話,“那少君和柳公子一起。”

說完這一句,她便甩開白月晏的手,拉起裴照煙往後面的車架走去。

白月晏忽地被她甩開,好似早有預料一般。也不氣惱,眉尾微微上挑,望向柳晔,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與柳晔一前一後上了車。

許幻竹和裴照煙上了車之後,她靠着車架,如釋重負一般,終于長長吐出一口氣。

“妹妹,你與少君吵架了?”

昨夜見他們回來的時候,還拉着小手,挺親密的。怎麽才過了一天,感覺裴照雪好像開始有點躲着他了。

“啊”,許幻竹捏捏眉心,有些苦惱,“他追得太緊了,我有些不習慣。”

“哦”,裴照煙若有所思地拉長一聲,“妹妹是喜歡沉穩些、冷淡些、話少些的?”

“對對對”,許幻竹連連點頭,那姓白的心眼子多,話也多,在他面前多說多錯,容易漏馬腳。她又不好直說,就這麽先對付兩天再說吧。

“好,姐姐明白了。”

她明白什麽?許幻竹有些莫名。

怎麽感覺裴照煙今日看着怪怪的。

白鶴拉着車架,往前振翅而飛。

車子在空中被拉着移動時,不只是許幻竹,裴照煙也不太習慣。

兩人一路無話,緊緊地抓着車壁。

雲溪是上下泸交界之地,雖同在青泸郡,但上下泸的氣溫和環境都有着較大差別。上泸溫度較低,空氣幹燥,而下泸的氣溫又偏高,時不時地有暴雨天氣。中間的雲溪算是中和了兩地的特質,溫度、水土都适宜,所以這一塊的植物長得很好。

鶴車穩穩落在地面上,四人到了雲溪。

外頭傳來婉轉的鳥鳴聲,潺潺的水流聲,還有一兩絲暖和的風,順着車架拂進來。

白月晏和柳晔已下了車。

許幻竹和裴照雪也跟着下來。

鶴車停落的地方,是一處雅致的亭子,亭子後邊一片一望無際的花海。

紅的、粉的、白的花交織在一塊,随風輕輕搖擺,美不勝收。

連空氣裏都是淡淡的甜味兒。

別說,白月晏挑的這地方還真不錯。

許幻竹拉着裴照煙往亭子裏走。

白月晏和柳晔慢慢跟在兩人後面。

亭子裏一張石桌,石桌旁恰好擺了四個石凳。

裴照煙手裏拿了個食盒,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然後便跟着許幻竹坐下。

白月晏撩了衣擺在許幻竹左邊坐下,指了指桌上的食盒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娘做的一些小點心,少君嘗嘗。”裴照煙見狀将食盒打開,把裏頭的東西一一端出來。

是一些糕餅茶點之類的小玩意兒,一盤盤的,做得十分精致。

柳晔走進來時,便只剩了一個座位。

許幻竹見他來了,十分熱情地招呼:“柳公子,你快坐下。今早用早飯時你都沒吃多少,現在肯定餓了吧。”

她分明與柳晔隔得最遠,但此時這距離倒是并不不能阻擋她的殷勤。

許幻竹從位置上站起來,将一盤盤小糕點往柳晔的方向挪了挪,然後拍了拍手,這才心滿意足道:“你快嘗嘗!”

柳晔拿起最近盤子裏的一塊桂花糕,“多謝。”

白月晏一只手搭在石桌上,食指指尖一下一下輕點着桌面,發出突兀奇怪的聲響。

許幻竹還笑嘻嘻地往柳晔跟前推着盤子。

裴照煙見狀輕輕拉了她一把,她這才坐下來,“怎麽了?”

“少君應當也餓了,你問問他要不要吃。”

許幻竹轉頭看向白月晏,“少君喜歡吃哪個?我給你拿。”

他避開許幻竹的眼神,往一邊的花叢望過去。

許幻竹好像聽見他冷哼了一聲。

這人還挺有意思。

“綠豆糕?桃花糕?桂花糕?”許幻竹身子往中間壓了壓,擋住他的視線,逗弄小孩一般地開口問他。

白月晏看了柳晔一眼,他手裏的桂花糕已吃了大半。柳晔見他看着自己,于是舉了舉手裏的桂花糕道:“少君可以嘗嘗桂花糕,馥郁香甜,很是可口。”

“那我給你拿桂花糕?”

許幻竹一邊說一邊朝着桌子上伸手。

一只手眼看着就要落到那桂花糕上了,白月晏拉住她,拒絕道:“我不要。”

他才不要和別人吃一樣的味道。

“嗯,那綠豆糕?”她手指點着往邊上的盤子移過去。

綠豆糕?

她還好意思提?

他可不想再變成傻子。

白月晏還拉着他,加大了手中的力度,繼續拒絕:“我不要。”

“你輕點”,許幻竹掙開他,端起那盤桃花糕重重地擱在他面前,“你吃不吃?”

那架勢,若是他再說一個‘不’字,許幻竹只怕要把那一盤糕點蓋在他腦門上。

“就這個吧。”他松開手,拿起一塊桃花糕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一邊吃着,他還不忘上下打量一旁的柳晔。

昨夜都還好好的,這家夥一出現,許幻竹就突然變了。

能叫許幻竹有此轉變,要麽那人身上有這世間難尋的佳釀,要麽有取之不盡能叫她帶着跑路的靈石,要麽……他身上藏着能讓許幻竹離開的方法。

總之,不可能是真的看上這人了吧。

畢竟這家夥怎麽看都不如他,許幻竹的品味應當不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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