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梁上走了一圈,整個院子裏靜悄悄的,甚至連個人的說話聲都沒有,只有隔壁學堂的朗朗讀書聲。
蘇绾伸頭張望,看了看門上的牌子,這裏應該就是顧家二兒子的住處了;“我們下去嗎?”
簡亓再次環顧四周,确實是沒有任何動靜,若是就這麽等下去,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點點頭,三人從房梁上一躍而下。
門留出了一個縫隙,蘇绾輕輕湊上去,卻沒看到房間裏有人,接着伸手去推,門“吱吖”一聲,然後被推到一邊,整個房間一覽無餘。
只不過……
床上的人穿着壽衣,一臉安詳,被子掉落在地上,還有打翻的茶水,和床上那片安詳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可靠近一看,那人連眼睛都還沒閉上,死不瞑目,嘴巴微微張着。
簡亓想上前,姬幽蘭卻一把攔住她,道:“我是鬼,我去。”
還沒等簡亓反駁,姬幽蘭已經上前,把穿着壽衣的人扒的一幹二淨,只剩一條內褲。
蘇绾:“是鬼,就可以這麽幹嗎……”
簡亓:“我不知道。”
姬幽蘭很尴尬的把這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蓋好:“是中毒,随後返回現場把人放好的,屍體還沒有很僵硬,應該不超過一小時。”
簡亓努力甩開腦海裏剛剛姬幽蘭掀開那個男人的衣服的動作,正欲開口,背後“轟”的一聲,院子裏的樹被炸得倒在地上,花瓣手足無措的在空中飄飄然,濃煙一股股的鑽進三人的鼻子裏。
“快上去。”簡亓道。
三人再次一道躍上房梁,這一響,驚天地泣鬼神,顧家的人肯定立馬就要來,原來看似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也是這麽的不平靜。
這震天雷的動靜不小,茶館裏的面具人和言尋,陸笙還有顧執,都感受到了這不小的震動,面具人最先提起劍,往顧府奔去,一路蜻蜓點水,健步如飛,即使是在房頂上飛奔時也是如履平地。
簡亓一行人已經逃出門外,裝作是外人進來打聽的樣子在門口來回踱步,直到等到言尋和陸笙,當然,還有那位不知名的面具人。
“這位是?”蘇绾疑惑地看着那張面具。
“這裏的城主,說要殺顧府的人,就派了這位殺手來。”顧執壓低聲音,“這城主不會有什麽健忘症,忘了自己已經把任務交給了這位面具人了吧?”
簡亓踹了他一腳,顧執抱着膝蓋嗷嗷叫了半天。
那位面具人沒有關心他們在後面叨叨咕什麽,只是恭恭敬敬的對着顧老爺行了一禮:“我是城主派來的人,有什麽事,交給我吧。”
說的心不驚肉不跳的,一看就是說謊多年,這樣以後娶老婆是要跪搓衣板的!
一行人就這麽跟了進去,那顧家二公子的屍體已經被擡了出來。
顧家二公子,顧栖然,也是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從出生以來做過的唯一一件讓衆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就是在十三歲的時候,從馬車上摔了下去,一連串撞翻了十幾個攤子,于此,一戰成名。
可是按理說,這樣的人,似乎沒有理由被殺害。
“是誰……出手比我還快。”面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凝視着地上的屍體,不知為何,簡亓覺得他有些惋惜,惋惜不是他親手殺了顧栖然。
顧府一片悲傷的氣氛,聽到的滿是抽泣的聲音,沒有嚎啕大哭,忽然間,有人沖進了院子裏,在這寂靜中産生了一絲喧嚣:“是誰?是誰要這麽對我二哥?我二哥做錯了什麽啊。”
女孩子哭的似乎有些倒噎氣,站在原地一抽一抽的,簡亓回過頭,卻愣在了原地。
顧栖詞,當年那個要嫁給祁蘇的姑娘,距離現在不知已經過了多久,居然還能在這裏碰到她,簡亓覺得自己的心下沉了一截,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顧栖詞卻沒意識到這一點,撲倒顧栖然的身上大哭,壽衣上俨然濕了一片,此時,院子裏的哭聲此起彼伏,聽得簡亓一陣糟心。
那面具人了解了情況,說是了解,其實什麽也不是,就是顧府的人共同訴苦,說自己的這位兒子一定是被冤枉的。
“不知能否請六位幫個忙?”出了顧府,面具人問。
“您說。”顧執道。
面具人:“這事情我還要去向城主彙報,多少會耽擱點時間,六位能否先幫我留意一些顧府的事情?”
“當然可以。”顧執爽快的回答,“說不定查着查着就能查到這是我老家呢,畢竟一個姓,一家人。”
面具人沒留意他的後半句話,又一次踩着房梁消失了。
“你要真跟他們是一家,小心下一個死翹翹的就是你。”蘇绾對着他做了個鬼臉。
……
外面下起雨來,似乎是老天都在為這位什麽都沒做的顧家二公子惋惜,眼淚流的毫不吝啬。
簡亓站在屋檐下,看着從房檐上滴下的水,伸手去接,雨水在她手裏炸開小小的水花,然後順着指縫流下去,那整只手都在泛白,雨水晶瑩透亮。
身旁忽然站了一個人,握住那只泛白的手拉了回來。
“言尋?”簡亓看了看被他握住的手腕,沒有掙開。
“在想什麽?”
見他也無意說明來意,簡亓道:“在想顧栖然,确實是冤枉的,結果就這麽死了,人是不是每天都活在要被斃命的危險中,等待死亡。”
靜待死亡,說不定某一刻,就會死于非命,雖說人非草木,可是現實總是會狠狠地壓榨這一說法。
“想了也是沒有結果的,還不如想想怎麽找到兇手。”言尋嘆了一口氣,靠在旁邊的柱子上,雨聲嘈嘈切切。
簡亓把眼神移了過來,質問似的看着言尋,質問他為何忽然回來這裏,眼神有些發冷,最近幾次和他講話,總是有頭沒尾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愛誰。”言尋猛地蹦出來這麽一句話,正欲離去的簡亓怔在了原地,“總覺得你和姬幽蘭過于相似,可我總要搞明白,是你像她,還是她像你,我還是一團糟。”
簡亓聽得一愣。她和姬幽蘭有半點兒相似嗎?
也是,蘇绾說過,姬幽蘭在言家的時候,或者說是在言尋面前,除了那份張狂之外,一舉一動和簡亓極為相似,蘇绾當時說,如果她不知道簡亓長什麽樣子的話,一定會以為這是同一個人。
“你在找誰?”不難看出,言尋就是在尋找一個和簡亓亦或是姬幽蘭性格相同的人,否則也不會着急搞清楚這些事情。
言尋抿了抿嘴唇,似乎下定了很大決心,才張口:“我還小的時候,大概還在上學那會兒,碰到了一個常在校門口那棵楊樹上玩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總之,每天都能見到她,畢業之後,也總能見到她,很久,特別久,她都是一直在楊樹上的,直到人異大戰前夕,那女孩子才告訴我,她是移花接木的後人,告訴我這件事情後,就不知去向了。”
這種淡的不能再淡的事情,卻能種下沉得不能再沉的情感。
就算這個人是簡亓,簡亓也記不起來了。
關于人異大戰的事情,甚至是人異大戰之前,越來越多的事情在她的記憶裏被抹去,就連移花接木到底是在遇上言尋後還是遇上言尋前被激活的都已經記不清楚了。
“你這麽多年,就是在找這個姑娘?”簡亓的臉在陰影下,看不出表情,“那也就是說,你現在可以愛任何一個人,只要有證據指向我,或者姬幽蘭是那個姑娘,不管是誰,你都可以愛,是這樣嗎?”
“不。”言尋一口否決。
言尋這份感情,相當之沉重,可以說,如果找到一個可以讓他深愛的人,就一定是那個女孩了,反之,如果找到那個女孩,也就一定是他深愛之人。
也就是說,這世界上只有一個那個女孩,也只有一個他深愛之人。
這麽多年他很清楚,他不愛姬幽蘭,可他竭盡全力想把那份情感發揮到極致,看看會不會起效,然而,他用幾百年的時間去發揮極致,卻錯過了一個簡亓。
“移花接木不是什麽稀奇的異能,只是能在戀愛上用上的移花接木比較稀奇而已。”簡亓兩手一攤,“所以你既不知道名字,又不知道她當年消失是因為什麽,又去了哪兒,這跟大海撈針有什麽區別?”
言尋在柱子旁低下頭,聲音低沉:“我知道,我都知道,如果找不到的話,那就是有緣無分了。”
安思衡曾經說過,做戀愛這一行的,總是要把戀愛裏的各種事情都經歷完了,才能更好地去做任務,對這些異能者來說,也算是一種歷劫了,現在看來不假。
三百六十行,各行有各行的劫,誰也做不到一步登天,也正因為劫的不同,每一個人才不同。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就不會覺得疼,別人可以做到理解,卻不能體會,別人可以身臨其境,卻不能感同身受。